【原创短篇小说】老宅-http://www.bingdixs.com
(一)绣子梦见了奶奶。
奶奶还是那样,踮着小脚儿,穿着湖兰色的大襟布衫,拄着拐棍儿,站在院中央。
“绣儿,告诉你爸,老屋漏了,得修修!”奶奶用小时候给绣子包馍的那个兰方格手巾试着眼睛对绣子说。
绣子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奶奶了,更没有听到奶奶说话了。她大喊着想上去拉奶奶的手,和奶奶再说说话儿,却不知从哪里来了好大的一股阴风,一下子把奶奶吹上了半空。冥冥之中,绣子依稀看见站在云雾里的奶奶老泪横流。绣子急了,用尽力气大喊大叫着,想唤回奶奶,她却把自己喊醒了。
天大亮了,窗外的光线很亮。她两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也不想动。今天是清明节,单位放假,她睡过了头。她努力回忆着梦中的情景,儿时的往事象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一幕一幕地闪现着。她觉得可能是奶奶想她了,来看看她。扳指一算,最疼爱她的奶奶下世二十多年了。头三年,她每年都和父亲大伯及堂兄妹们去给奶奶上坟,每次绣子都会和奶奶在坟头说说知心话儿,告诉奶奶她最高兴的事儿。等奶奶过了三周年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奶奶的坟头,后来,奶奶的老宅也被大伯上了锁,大伯一家人也搬到城里去了。慢慢地,奶奶刚过世时的那种生离死别的亲情、那种心痛,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淡化了许多。
“奶奶说老屋漏雨了,这些日子又没怎么下雨,这是怎么回事?”绣子在心里纳闷儿。她一直在想那个梦,早饭也没吃好。奶奶的话老是在她耳边回响,心里还莫名其妙地有一种不好预兆:“可能是老宅出了了什么事,奶奶托梦了。”奶奶梦中托话时那种无奈又悲惨的表情象针一样刺得她心烦意乱,但绣子不想把奶奶的话告诉父亲。
父亲年纪大了,加上刚做了胃切除手术,正在恢复期,一时半会还出不了门儿。母亲眼病很重加上有脑血管病,平时也出不了远门,要到乡下去,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绣子觉得和他们说也没用,只会让老人着急上火遮天520。
绣子决定和妹妹一道去老宅看看,然后再去给奶奶上坟。
在娘家,绣子姊妹三人,绣子老大,弟弟仲全在家虽排行老二,却从来管不起家里的事儿,总是自己一家的日子再也过不好,还常老给老人找麻烦。妹妹荣子虽是老小,比绣子小五岁,却和弟弟大不一样,她有志气,硬是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中专找到了工作。绣子觉得妹妹有文化也有思想,平时能够和绣子一起帮家人分忧解难,也是绣子平时遇事唯一能够商量的伴儿。
到了妹妹家,绣子悄悄告诉妹妹:“我昨夜梦见奶了,她托梦说老房子漏雨了,我想咱们回去看看房子,再去上上坟!”
妹妹一笑:“就你神叨,轻易不回家,一回家就有人给你托梦。难怪我姐夫说你是半仙儿。回去上坟就上坟呗,这几天哪儿下雨了?去哪儿漏雨呢?能有啥事?看你吓得!”
绣子想想也说:“不是是啥?我觉得也挺怪。”
妹妹转眼又一想说:“不过,也该回老家看看老房子了,咱爸妈身体不好,好几年都没回去了。听说我哥早也不在老宅里住了,说不了今年春节对子都没贴。今天咱们俩回去看看,反正也没啥事儿。只当闲逛儿。”
绣子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上坟时叫上你哥,我们三个一块去。”
妹妹不耐烦了:“算了,他在老家做生意,应该早去过了。别耽误他挣钱,小本生意,难巴巴的。还是我们俩去吧。好容易公家给了清明节的假期,要不,平时谁有时间!”
绣子问:“你还记得坟地不?听说前几年有政策,村里的坟都被平了,我们不知能找到不?”
“肯定能找到!我听说咱奶的坟地被一个食品厂占了,厂长在县里挺有名的,准能问到。”妹妹不以为然地说:“要去早点,上坟必须在12点之前。”
“走,现在就走,我去叫你姐夫开车。”绣子听小妹这样说有些急了,说实在的,她只知道结婚的婚礼不能超过中午12点,看病号不能超过12点,却不知道上坟也得在12点之前。
“姐,上坟得准备东西呀,你空手叫啥?你先去叫我姐夫开车来,我去买些香、纸钱和五彩纸再带些点心、水果之类的祭品。多少年了,难得去一次,让咱爷奶也高兴高兴。”妹妹说得头头是道。
“好,好,好。”绣子满心高兴答了,她心想:“小样儿,你比我懂得还多,想得挺周到,还说我神叨!”她赶紧去叫当司机的丈夫培宏了。
不一会儿,妹妹荣子拎着一大袋子东西坐上了绣子的私家车。母亲住的县城离老家还有二十多里路,她们坐车得一个小时才能到老家。
(二)
阳春三月,桃李花开。路边的原野一片翠绿,令人赏心悦目。恰逢清明月时节,透过车窗,绣子不时看到有家户三五成群手提食品结伴去上坟。
“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子孙坟上来。”绣子想起了两句诗。
绣子感叹说:“这春天的景色多美,上坟又踏青,还能呼吸一下田园的新鲜空气。往年我咋没想起去给咱奶上坟呢?其实,我觉得我挺孝顺的呀。”
荣子说:“谁也没说你不孝顺呀?咱们是上班族,平时工作压力太大,一有空就想多睡会儿觉。又人到中年,穷事多,活得太累了。再说,咋爸妈老了有点胡涂,他们不提这事儿,咱们是又是下一辈人了嘛,想不到也正常。今天要不是你做了梦,恐怕还想不起来这档子事儿。”
“以后,我要年年来上坟。反正公家给了假期,又不用请假。我听说,亲人下世后,都成了子孙的保护神,人家都上坟,咱们不上,多伤老辈人的心啊!”
“你才知道啊!我可是每年都带孩子回婆家上坟。不过我们家的规矩不一样,上坟是每年的八月十五和二月十五。”荣子说。
绣子说:“我说呢,你对这挺懂的。”
荣子又转脸问培宏:“哥,你们那儿上坟不?和我们这儿的规矩一样不?”
正开的车的培宏漫不经心地答道:“我们家没坟,我父亲是个孤儿。据说我的爷奶全叫日本人飞机炸死了。当时我爹还在我奶的怀里吃奶呢。”
“那以后就上我们家的坟,我们的爷奶也会保护你的啊!”荣子、绣子异口同声。
“那感情好。一会儿到坟上,我多嗑几个头,加深印象。”培宏笑了:“我看你们姐俩挺信这个的,我原来我是不信的,还老说你姐迷信,不过后来,有几次,我觉得她的梦是挺准的。这玩艺儿,不可不信不可全信。信则有,不信则无。”
荣子诡异地笑了:“不过,我看这回姐的梦要失灵了,这些日子哪来的雨呀!”
“那可不一定!我有直觉。”绣子说:“上次咱爸做了手术,我回家侍候,每天晚上一睡着,我都会‘啊’的一声突然惊坐起来。咱妈说我整天没事神叨叨的,搞得挺吓人。可有一天晚上,妈还没睡,我刚睡着,就又叫着坐起来下了床,还差点走出屋子。妈说当时我眼睛半睁半闭和梦游的人差不多。她觉得不对了,第二天,找了一个上年纪的瞎子算命人来看家。瞎子一来咱家,就说家里阴气很重,肯定有重病人。当时爸根本不在家,还在住院,人家也没看到爸,就知道家里有病人。还说我老惊梦,是因为病人的亲人在家,她惦记爸的病情,每天都要问她的孙女,她儿子的病情如何了?所以,我才会半夜习惊起。算命人还说了,我上辈子是个读书人,投胎时,没有喝太多孟婆婆的迷魂汤,所以,仍有喜欢看书学习的习惯,对事也有先知之明。当时,我也不信。后来,咱爸病好了,我回来睡觉也安稳了,再也没闹过,我才彻底信了。”
“病人的亲人不是咱奶吗?那咱奶也不在家呀?早钻地下找马克思了。再说咱奶为啥只问你,不问我和我哥呢?我们也去侍候了呀?”荣子有些不服气。
“傻呀你!咱家客厅正中央挂着咱奶的像片呢。奶老问我,是因为我是老大呀!你们又没在家住。”绣子说:“算了,不信算了!不和你说了。”
“到了,到了。该下车了。”培宏阻止她们争吵,车开始拐弯进村了。
在一排排整齐的民房中,那镶钦着一朵紫红色牡丹花的二层小楼很快进行了绣子的视野,那是她父亲一辈子苦心经营起来的老宅。为了建这二分半地的小院,父亲早年曾在这片荒无人草的野地里睡了大半年。有时吃不上饭,他就吃干粮。喝不上开水,他就喝井水,白天他和工人一起干活,晚上就睡在露着大天的围墙里看东西。整个楼屋的用工用料,父亲都十分上心和讲究。房子盖好后,他变得又黑又瘦,还生了场病。绣子知道,这老宅倾注了父亲半辈子的心血,在心里有得很重很重的份量,他把它看成自己留给子孙的祖业。
“姐,我看见了,老宅好好的,对子也贴了,屁事没有!咱们还是去上坟吧。”荣子眼尖,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就是,我也看到了,门上的对子是新贴的。证明咱仲全春节肯定去过。绣,没事儿,去上坟吧,别进去了,耽误时间。前边路不好,车开不进去。”丈夫看了下表跟着说。
“干吗不进去呀!顺路到跟前了。你们不想去,就在车里等吧,我快点就行了。”绣子说着自己下了车。
“嘻,我姐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她是想去看她的的梦灵不灵!”荣子在心里偷笑着对姐夫做着鬼脸说。
“我看也是,这回她这个半仙十有八九当不成了,小诸葛可真失算了!”丈夫笑着悄悄对荣子说:“回来可别再说梦的事儿,只说上坟的事儿,小心她跟咱们急......”
“知道,知道。”荣子笑着应着。目送姐姐进行了老宅的门儿。很快,她觉得有些不对,因为,她没看到绣子用钥匙开门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难道是哥哥也回来了?”她猜想着,又一想:“不可能呀?现在他的小生意正忙呢,肯定是他上次回来忘了锁门儿?粗心鬼!”心细的她这样想着也没在意。她昨夜上网上得的太晚,有些累,干脆趁机闭目养神。
好一会儿,绣子小跑着回来了。
丈夫赶快发动了车。荣子也睁开眼睛,打起了精神。
“你们都下来吧,今天不去上坟了!”绣子很生气地招呼他们。她脸色铁青,腔调都变了。
“咋啦?”他们俩同声问。
“老宅被别人占了!人家说仲全把老院卖了!我刚和那家人吵了一架。”绣子气都喘不匀了。
荣子和培宏一听着实大吃一惊,他们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看到绣子铁青色的脸色后,他们感到事情严重了。
“这仲全也太胆大了吧?这事办的也太离谱了!”培宏气愤地说:“家里老人还在,他居然不吭声把老人养老房给卖了,天大的笑话!
荣子在心里暗想“天哪!这老宅虽没漏雨,却被捅了个这么大的漏子!。
”
(三)
“别急,慢慢说。”见绣子着急动火,丈夫培宏赶紧劝绣子,他怕气着她。
“老宅真的被仲全卖了。”绣子有些气极败坏地说:“我进去时,只有两个小男孩在屋里看电脑,我以为是仲全把老宅租出去了就问他:‘你们怎么在我家住?’小男孩说:‘这就是我家的房子,我想住。’一个大男孩说:‘这房子早卖给是我们家了。’我又说:“你家大人呢?去叫他们来,我有话对他们说。”大男孩叫来一个残疾妇女,脑子好象不太照道,还对我凶:‘这房卖给我家两三年了,我叫你在这儿你在这儿,不让你在这儿,你给我出去!’气死我了!
荣子说:“姐,你别急,咱们再去心平气和地问一下情况,他们说我哥卖了老宅,得有手续呀,你当时看到了没?”
“对呀!”绣子眼前一亮:“我当时怎么没有想起这事呢?走,走,走,去让他们拿出来看看!”
“姐,这次还是你在车上歇吧,我和我哥去吧,你刚和人家吵了架。”荣子说。
‘“谁和她吵了,是她脑子有病和我吵!”绣子还挺生气:“不行,我得去!”
“那好吧,到那里,你别说话只听就行了,我和我哥问情况。”荣子又说。
“行,我不说。”绣子答应了。三人又一次来到了老宅。
出乎意料,他们三人没到院门口,一位约有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很热情地迎了上来:“回来了,快屋里坐!”
绣子、荣子不解地对视了一下,进行了院子。
“去屋喝点水吧?”老妇人很周到的招呼他们。
“你是......"荣子问。
“我是孩子的奶奶,你们坐呀。”她看起来很干练也很和善:“都是一家人,论辈份,我们是一辈人,你们应该叫我嫂子”
“这房子是怎么一回事呀?嫂子。”绣子问。
“是这样的。仲全说,你们家都回城里住了,他也不在这里住,老房子用不着了,就卖给我家了。都有两三年了。”嫂子又问:“你们不知道吗?”
“我哥卖房有手续吗?”荣子问。
“正在大队办着呢,钱都掏了。还有假!想知道情况,去问你们的兄弟去。”年轻的残疾女人又硬硬地插话了。绣子这才知道,她就是嫂子的儿媳妇。
“别和她一样,她这里有点病。”老妇人赶紧用手指指头小声说:“当时买卖房有中人,你们先坐着等会儿,我现在就去给你们找,我们真的交钱了。”说着她出了门。
不一会儿,老妇人带着一个近六十岁的满脸麻子男人进来了:“这是中人,你们不信问他。”
绣子认得他,他叫王有,外号“瞎咬”。 是村里出了名的好事者,自告奋勇当上了队里的队长。爷爷去世时,绣子五岁,他主持爷爷的后事。绣子还清楚地记得,当爷爷的棺材下葬时,到半中央时被卡住了,下不去,大家都很着急又没有办法,只有他大着胆子跳下墓坑,站到棺材上,用力蹦了几下,棺材才落了地。当时,绣子很生气,他觉得这个麻脸有太不尊重爷爷了,没看到所有的人都在跪着,他怎么能上棺材上去踩呢?不是觉得自己小,她真想上去揣他几脚。
没想到如今的事又他当的中人,绣子的火直往上窜。她质问他:“你身为村干部,为什么卖房子不通过房主?你不知道这房子是我爸的?”
“就是,你什么意思?你这个中人是咋当的?”看到有,荣子也不客气了。
“我当个中人还当出罪了?你兄弟要卖房,找我当中人,有你们啥事!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去问你兄弟吧,再不,就去法院告吧!”他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我老爸的房子,当然关我们的事儿。私自买卖宅基房是犯法的,你当村干部连这都不知道,怎么当的?”绣子喝斥道。
“村有村规,在农村子承父业,天经地义,说到哪儿我也不怕。”他脸上的麻子也开始有些发红。
“什么子承父业,啥时代了,还玩你那老掉牙的一套,别以为我爸老了,你们这样欺负人。告诉你,现在男女平等,这宅子有我们一份,我们管定了。你等着瞧!”荣子毫不示弱。
“好,好。这事我不管了,你们爱上哪儿告去哪儿告!与我无关。”他自知理亏,拔腿赶快溜了。
“嫂子,你说这事咋办?我爸最近身体不好,老是说要回家。落叶归根哪!”绣子平静了一下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咋弄这事?你又不是不认识我爸。我弟不懂事,又不是一天了,村里谁不知道。”
“哎呀,是仲全要卖的,说是你爸同意了,这仲全!这......”嫂子觉得理亏,脸很红。
“好了,嫂子,我们这就去找我弟。你们回去商量一下,行了,我们把房款退给你们,再给适当补偿。不行,就找个说理的地方。把事情说......。”
“门也没有,哪有这事?卖了的东西还要回去!”绣子还没说完,年轻的残疾女人又歇斯底里地叫开了。
“走了,嫂子,你们好好想吧。”看了他们的一番表现,绣子心里明白了:“今天只能说到这里了。”她给妹妹和培宏试了个眼色,三个人出来了。
刚走出院门儿,就听见院内婆婆和儿媳吵开了。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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