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
很久了,我想说说“神话”,中国的神话。
这 会儿,我窗外花飞花谢花满天。那么就先说说花神吧。
小时候知道的花神是在《镜花缘》里。隆冬的时候,女皇帝武则天命令百花开放。皇威浩荡,一如在人间。第二天寒风中百花齐放。只有百花之王牡丹,虽然花开富贵,却也一茎傲骨,不肯违背了时令而开花。最终牡丹花从宫墙内被连根挖起,然后被种到了千里之外的曹州。从而给曹州留下了“洛阳牡丹甲天下,曹州牡丹胜洛阳”的一段佳话。那种感觉,就好象欧阳修贬滁州而留下“醉翁亭”,范仲淹因洞庭而著“岳阳楼”。
曹州,就是现在的山东菏泽。山东人蒲松龄是这样说的:有个洛阳公子爱牡丹如痴,寻芳到了曹州。就在一个凌晨在牡丹园里,他遇到一位宫装美人。后来他和他的弟弟分别把美人两姊妹迎娶回洛阳。后来他们的孩子坠地,消失,然后就地生出了两枝牡丹。一枝的品种是葛巾,另一枝是玉版。分别正是他们母亲的闺名。
书生们的美梦如幻如痴。而闺阁女儿们和花神又是另一番别致。《红楼梦》里面,那回说到大观园的女儿们过芒种节。尚古风俗,芒种一过,就是夏天了,众花飘零,花神退位。所以,这一天,大观园里的女儿们纷纷早起,以给花神饯行。“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棵树头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摇, 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的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就好像送别手帕之交。
正是这时节,我一推窗便能真真切切地看见:花神们袅袅落落谢幕而归,落花流水,春去也。
红楼梦里还有另外一处提到花神,就是巧姐生 病那次,刘姥姥说:姐儿是游园遇到花神了。凤姐立刻命人去拜祭花神。这才给巧姐儿免了这一劫难。
每看到这里,就真是恨不得我也遇上个把花 神,然后羡慕得目瞪口呆,沉醉不知归途,然后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然后看着妈妈忙出忙进之余,还得忙着去祭花神。
儿时的奢梦不可追。却让我想起另外一个神仙,“灶神”。全称:东厨司命定福灶君。
旧礼,腊月二十三焚香祀灶君,二十四送灶王爷上 天,还要有大堆糖糕点心塞住灶君的嘴,免得他到了天上向玉皇大帝说三道四。除夕夜,还有接灶神之礼。
不过到了我们这一代,这些旧例,就只剩下腊月底全家大扫除了。我想,这些年腊月里,我的弟弟一个人遍擦家里所有的玻璃窗的时候,他必定倍加想我。
诗人曰:“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擦玻璃少一人”。
记不得在哪本古代笑话里看到的了:有人问,不知天有多高?有个农人回答:走得快的话,三天路程。又问:何故?答:腊月二十四送灶 神,除夕迎灶神,一共是七天,还要留一天给玉皇大帝汇报工作。所以,从天到地,单程是三天。
这故事却也告诉我们,先人们或在庙堂之高要处礼乐相和,或处江湖之远耕读传家,他们心里是踏踏实实的知道:天道之所存。
后来我到了国外,第一个遇上的中国神仙,就是灶神。
刚 到法国时,我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中餐馆里洗盘子。我那老板夫妻是出生在柬埔寨的,现籍法国的越南华侨。每周我都爬上高高的架子去擦天花板,总是看见供 在最上层排位,就是灶神爷的“定福灶君”几个字的牌位。
这餐馆老板也是苦大仇深的:当年洪水高棉排华那会儿,他们划着小船逃出来,后面有 追兵,身边有鳄鱼。逃到越南后,在码头上扛麻包过活。
他边比划边总结,然后红色高棉政府,红色越南一块儿骂。之后每每历数西方文明进 步:政治,宗教,文化,何等先进丰富,民主人道。并且,当年他们能逃离来,也是教会组织帮助的。不过,尽管如此,在他心里,真神显然不是耶和华。
每 天他都定时烧几柱高香给灶神爷以及大厅高险之处的关公还有几个佛爷。经管,那牌位上的汉字他肯定一个也不认识,汉语早在爷爷辈上就忘记了,祖辈来自中国什 么地方,待考。
我在法国的第一个除夕就是在这中餐馆度过的。那天,我洗盘子洗直到凌晨一点半。最后,老板娘拿出个红包说:你的压岁钱。每 年我们都给我们的孩子们的,好让他们不要忘记了: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是中国人。
稍候打烊后,老板邀我同他们去。
夜色下看不清 楚,似乎只是个山坡上,傍山的普通建筑。等走进其中,才发现:人头攒动。佛音缭绕,香烟袅袅。这是大年初一的凌晨两点,阿尔卑斯的山脚下。
小小的佛堂温暖又清新, 脚下明净而和暖的地毯上,密密排列着暖人的小毡垫,我脱鞋而入,找到一块跪下。 抑扬顿挫的诵经声是越南语的。后来几个尼姑回过头来,是典型的越南长相,其中有两个相当年轻,平眉顺眼,说不出来的祥和恬静。
到处都有汉 字的条幅。可我东张西望后发现,能说汉语的就大约就我一个人吧。
有暗香盈袖,回过头,原来是:梅花漏泄春消息。几个中国式古香古色的大铜瓶,朴而 不拙,供着几支老梅,惊喜之后才发现居然是绢花。前面供着的是佛祖。两侧,有菩萨金刚,也有“三清”,“八仙”,“福禄寿”等各路道教神仙,济济一堂,各 得其所。这其中,还有“关公” 。
大年夜的寒冷夜晚,遥远的异国他乡,洗了六,七个小时盘子之后,在这么个温暖明静的小地方,看到了久违 了的,我的祖祖辈辈的神祗们。
慢慢暖和起来。有一种感觉千头万绪,慢慢复苏起来。才发现,这是我父辈的神,,我的列祖列宗们的神。
我惟有诚服跪拜:因为我一出生他们便与我同在,而深深地感激。
除了花神,灶神之外,我能想到的就是 遗落在山水乡间的各色神仙了。
我一直都很喜欢看日本宫崎俊的动画片,喜欢看他描绘的那些若隐若现的山中精灵,林间枝头,消消停停落下,如落叶缤纷。据说,他的作品里的那些精怪各有出处,青蛙神,还有那些庞然大物,仿佛就是日本某地的河伯和山神。
其实,我们中国也是有这些神话 的。
有年爸爸下乡,突然传来含混的消息说遇到交通意外。后来有惊无险,爸爸平安回来。奶奶说:去到那里马路边杀只鸡吧,给“山老爷”还愿。大概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向“山老爷”也就是“山神”许过愿吧。
那时候,也听到一些住在山里的同学言之灼灼,说起半夜的时候,“山老 爷”会到家里来借烟卷,往往还有意外的回报。又记得看《聊斋》里“雷曹”那篇说,某人喝酒,看到外有一大汉,形容窘迫,欲言又止,某人心里怜悯,于是请大 汉同饮。后来在睡梦中,大汉请这人天上一游,才知道原来这讨酒喝的大汉乃是天上的“雷曹 ”。
那时候总疑惑,小神仙们就这点儿身手?居然还要向凡 人们要烟要酒?后来看《西游记》,有一次,孙悟空一念咒语,出来一群衣衫褴褛,青皮脸肿的山神土地,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被牛魔王的儿子红孩儿给欺负了。我 这才明白,哦,原来小神仙们也就这身手了。
常常看电影的时候,我就有些感慨:为什么别人日本人,欧洲人的的精灵古怪可以 登堂入室,在电影里靓丽登场,还大赚其钱。咱们家的神仙们却仍然是下里巴人。突然想起了伪满洲国那会儿,日本人送来了他们自己的天照大神,并强迫中国人拜 祭,以此来改变中国人自祖宗留传下来的传统信仰。又想起有个非洲酋长说,以前我们没有《圣经》,但是我们有土地。现在我们有《圣经》了,可是土地却没有 了。可见,这些神怪们的神通,只要使用得当,除了能帮子民们赚钱以外,更有“固疆扩土”的强大法力。岂能低估?
然而看看我们自己,有这么多美好的 神仙和神话,却都还“养在深山人未识”。
记得那年父母送我去读书,从家乡的小河出发,看她蜿蜒前行,千曲百折,披荆斩棘出了深 山,然后汇入大河,这大河又汇入另一条更大的江流,再然后我们就在一个开阔之处,看到了长江。
回想那些傍晚,站在甲板上,看江水东逝,后浪推着前 浪,浪花淘尽英雄。有时开阔,烟波江上,远处隐约看见蒹葭苍苍,有渔舟晚唱。有时险要之处,有人说那有大禹治水,他“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载四时,而开 九州”时留下来的痕迹。耳边有人吟着“两岸猿声啼不住”,便有人指着前面云雾窈窕之处说:看,巫山神女。船过洞庭,拜望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 乐”的诗句。有人指着远处若有若无之处说:看君山,湘妃就住在那里阿,斑斑点点的竹子可以作证。后来经过湖北省,那里的孝感县,董永卖身葬父,遇到七仙女 就在那里了,所以说,那里就叫“孝感”呢。
江水浩荡,源远流长。两岸风光,一路传说。我才能知道多少呢?
从 盘古女娲,伏羲炎黄,到八仙妈祖,一直到《聊斋》里蒲松龄的那只小鸟儿变的女妖唱:闲阶桃花取次开,昨日踏青小约未应乖。付嘱东邻女伴少待莫相催,着得凤 头鞋子即当来。
江山社稷的神话,文人雅士的神话,我的老祖母的神话。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真真幻幻,穷我一生, 我分辨不亲,又怎割舍得去?
历史变成的传说,传说变成的神话。我惟有诚服跪拜:因为我一出生它们便与我同在,而深深地感激。因为它们深入在我的气 息和骨血里,与我生息与共,荣辱与共而深深地庆幸。 先抢个沙发坐坐,再慢慢看:lol 平凡的我 发表于 2011-10-3 21:18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先抢个沙发坐坐,再慢慢看
谢谢你。。其实,现在回头看,这篇写的有些太咬文嚼字了。。。。 好长啊
文笔清新,还好。躺下看吧 本帖最后由 钟敏 于 2011-10-4 08:51 编辑
哈哈,神话是凡人的美丽梦想~~~~细细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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