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资深外嫁女的“国男”情节(转帖)
2010年看过的电影中,对我触动最大的是那部轰动一时的《Inception》,本来这种鸿幅巨制的好莱坞电影不过是让人用来当快餐一样消费,饿了就吃,吃饱后不再回味。不料这一部快餐电影却歪打正着地撞上了我的敏感神经,使我在几个月之后还要时不时地回味一下。其实真正让我觉得被撞了神经的,不过只是这部电影的最外层结构:梦境和现实的穿插,调位,再穿插,再调位,相互映射,相互渗透,直到电影的最后,观众还是不能确定主人公是否回到了现实。
这种感觉,和我们这些在两种文化中穿插并在后一种文化环境里生根发芽了的外嫁女有一种不谋而合的相似。作为每日面对的生活,那些本来是在我们成年之后才接触到的语言,文化,心态,生活习惯,风俗礼节等等成了我们真正的现实——这毕竟是我们和最亲近的长辈,伴侣,子女共同参与的生活。但是当我们独处的时候,我们有另外一个现实——故土和故源文化。我们的童年,少年,部分的青年时代是在这片故土上度过的,我们的文化积累是在这片故土上起源的,我们的第二或第三语言掌握得再好也不如母语,我们的价值取向,审美直觉,情趣爱好都和我们的故源文化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结,于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和面对我们的第二个现实——或许在有的人那里应该被称为第一个才更准确。当我们生活在第一个现实中时,第二个现实其实是梦境,当我们生活在第二个现实中的时候,第一个现实其实是梦境,现实和梦境穿插,调位,再穿插,再调位,相互映射,相互渗透,直到此时此刻的现在,我们仍然很难确认到底哪一个现实才更是现实——这正是电影《Inception》让我触景生情的地方。影片中的男女主角因为好奇,为两个人创造了一个梦幻的世界,后来有一天男主角厌烦了梦的虚幻,想回到现实之中,但女主角却认为他们那时的生活,本来就已经在比真的现实更美好的现实之中,男主角为了达到和女主角一起回到真的现实中的目的,潜入了女主角的梦境中的梦境,并且在梦境中的梦境中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男主角达到了目的,他们一起回到了现实,但遗憾的是,那句“这一切都是假的”的话,却根深蒂固地潜入了女主角的头脑,已经回到现实中的她,这时候却不顾一切地要回到她以为的现实中去,因为从梦中回到现实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梦中自杀,所以她纵身从高楼上跳下......看到这里,我想到的是海归。为了从“虚幻”走回“真实”,有的人不惜一切代价——之所以用了引号,是因为我不知道我们或他们以为的虚幻和真实是不是事实上的虚幻和真实。
在我看来,出国生活了十年之后,人的灵魂就开始分裂,第一个属于记忆中或偶尔重温一下的故土旧梦,第二个属于此时此地的现实。对于一个生活伴侣来自第二文化的外嫁女来说,因为没有在大环境下营造小环境的条件,这种分裂的特征就更加明显。大部分外嫁的婚姻,如果在坚守了十几年之后还没有破裂,差不多也都可以算是幸福美满的婚姻。因为觉得幸福,所以感到第二个灵魂找到了归宿。但正因为第二个灵魂找到了归宿,我们就更加可怜第一个灵魂的飘零。女人在为灵魂寻找寄托的时候总是理所当然地在爱情中寻找,所以当我们为我们那个属于故土的第一个灵魂寻找寄托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把目光集中在假想的爱情客体——中国男人身上。我们儿时的性幻想,豆蔻年华时的情素,初恋时的刻骨铭心,没有一个不是把中国男人做为载体的,那时的我们还没有飞跃的想象能力和超前的预测能力去把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方男人做为梦中情人的代表和实现现身体验的合伙人。中国男人做为先入为主的图像就成了我们永远趋之不走的情结——我们无论对自己今天的生活有多满意,也都还是驱散不掉要为第一个灵魂找到归宿的的欲望。
以上的主语用的是“我们”,因为我认为自己是在泛论,以下的主语是“我”,因为我再是自以为是也不敢认为那还是泛论。
回顾二十几年的情史,当我发现“我爱你”这一句话我曾经听过美式英式加式澳式的英文版,法文版,意文版,西文版,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德文版,唯独没有听过中文原版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第一个灵魂就象是一个可怜兮兮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当我发现中国男人给我留下所有的记忆都是突然间就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哪怕有再多版本的“我爱你”都不能抬高一点我那个曾经被打击得灰头土脸的自信,我的第二个灵魂越是骄傲,我的第一个灵魂就越是自卑,我的国男情结已经变成了一个死结,再也打不开了。
不开也罢,人生在世,谁还没有几个解不开的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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