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休
顾息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屋顶,忽的笑开来。
唇边的一缕笑意清淡,双眸却已带了灰败之色。
那传旨的大太监不知为何却突然忆起她往日着一袭绯色裙裳,轻轻挑了眉,似笑非笑的斜睨着来她宫中挑衅的一众妃嫔。
那时她是何等的狷狂,眉眼轻扬,只凉凉的一句,你们让本宫心里不痛快,那便让你们从此没本事来找本宫的不痛快。
眉眼凛冽,何等的不屑一顾。
今日,那美丽的女子纵然一身惨淡的装束,却依然挺直了脊背,高昂着头,依旧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那大太监心中忽然一凛,还是躬了躬身,娘娘,皇上说了,三尺白绫,鸩酒一杯,消情散,您须得选一样。
她还是在笑,先是似笑非笑,后来笑得越来越没了形状,眼泪都笑了出来。半晌,才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说道:安公公,你这话甚是有趣,你看逗得本宫眼泪都下来了。
安公公沉默着,弓着腰将托盘呈了上来。
她却还是不接。
安公公咬了咬牙,只得再出言提醒她:娘娘,选一样吧,只有这一味消情散另有一个用处,皇上慈悲,说是若娘娘您愿意服下这味药,消了对前尘往事的记忆,皇上便立即送你出宫。
她歪了歪头,声音冷淡却天真:安公公,本宫就算死也要死在你皇帝主子面前,就算他将我凌迟也好,腰斩也罢,也还轮不到这些劳什子要我的命。什么消情散,我死了不都一了百了。
安公公依然是一副谦恭的模样:娘娘,皇上为着您体面才没做出凌迟腰斩的行径。您在这宫中许多年,也该明白,这儿从来不缺美人,也从来不会少能讨皇上欢心的美人。
她愣了愣,大笑出声。
她从怀中掏出一本小札,凝着它看了看,将它抛给了安公公,安公公因手里还端着托盘,来不及接住,正欲告罪,却听得那昔日宠冠后宫的女子冷了声调:安公公,本宫昔日做的事多让你为难,今日便让你好好向他复命。你当本宫愿意做出这些骄纵之事吗?不过是,不过是因着他想要我这般。不这般,想让他与我说说话都是不能。
说到最后,竟好像啼血杜鹃般决绝凄凉。
安公公小心的看着女子瓷白的脸孔,往日斜斜飞起的眉眼全是颓败之色,停留在眼角的一点莹光刺眼的紧。
这一向骄傲的女子,终是败给了一个情字。
何其不甘,何其甘愿。
说着,一双素白的手将那杯鸩酒端起来:公公,将那本小札给皇上罢。终是被弃了,也罢,这条路从来都是我自己要走的。最后烦请公公转告阿峥,死了也好,我是个妒妇,我倾心的男子倾心于另外的女人,我怕我会杀了那个女人的。
她顿了顿,又说道,没什么所谓了,阿峥,你终归没有爱过我,死了活着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没有停滞的,一饮而尽。
昏暗的光影中,女子的眉目变得模糊。
多年后,已是垂垂暮年的安公公,想起那称得上是跋扈的女子,脑子里能回忆起的不过是那个瞬间的脆弱。
年轻的峥帝单手扶着额,目光灼灼的盯着前来复命的大太监。
他在说什么,峥帝其实已经完全听不到了,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那一句:息妃娘娘薨了。
你怎么敢,顾息,你怎么敢!
朕还在这龙椅之上,万里江山还尽在朕手,你竟敢就这样撒手离去。
你不是要权力尽在你手吗,朕有这偌大的江山,也已拟好封后的诏书。
不过就等三日后,向天下昭告。
安公公惴惴望着王,将手中的拂尘捏得更紧。却听到峥帝问询:她还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安公公凝了凝神,低声回答:回皇上,倦妃娘娘说,圣上的心思不在她身上,还不如就这么死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冷笑,接着便是瓷器坠落的声音,他惶恐的跪下,不敢去看峥帝阴鹜的脸色。只在口中不停呐呐:圣上白癜风治疗为什么会难息怒,圣上息怒。
白癜风的初期表现症状息怒,有什么怒好息!不过是死了一个女人罢了。这偌大的皇宫,死的嫔妃何其多。
他这样想着,怒气却还是一阵阵的翻涌起来,喉头涌起一阵甜腥,他闭了闭眼,将鲜血强制压了下去。不知为何,脑中全是那一句,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不能休,顾息,你说朕是个疯子,你何尝不痴。
年轻的君王翻着那墨色小札,只有一句:妾将拟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隽秀的墨迹,眸子一寸寸冷了下来。很好,息儿,你这阙小词真好。
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百般纵容千般宠爱,不过是为了那人铺路,借你的手来剪除后宫诸多嫔妃。可你做的多好,比我想的还要好。
毒害龙裔,巫蛊之祸,杖杀嫔妃,言行无状,甚至,还顺着我的意,认下了你与徐城的私情。这么多条罪状,哪一条都是抄家灭门。
你是玲珑剔透的女子,所以,无需威逼利诱,就满手血腥。
你看,这宫中多干净,就只剩她了。
连你也永远留在这里了。
你说你总想去大漠看看漫天黄沙,去江南听一听吴侬软语,学一学怎么向陪你一世之人撒娇。
我们之间的回忆太无用,我想与你从头来过。
可我放不下所谓的自尊,不肯示弱,求你留下来。
你说你恨我,你说你爱的是权力尽在你手,你说你喜欢聪明的男人,你说我是个再愚钝不过的疯子。
你真是个骗子。
你满口谎言,你张扬跋扈,你不过是个再令人讨厌不过的女人。
然而我爱你。
在那样漫长的时光里,我都没来得及对你说一句我爱你。
吴峥,无争,谁都想我不争,要我不争,可我偏要争。这些年总觉得争来的才是自己的,就算只争来一块石头,一根野草,也要死死的攥在手里,不让他人觊觎半分。她是我争来的,所以我总觉得她是万不能失去的,江山是我争来的,所以不容他人染指。你是我唯一不争就得到的,是我无须攥紧手心也不会失去的,是我得到过却又永远失去的。
有时候我会去你住过的那间栖凰宫,竟连你存在的痕迹都不曾留下零星半点,空空荡荡的,就像,就像你走后我的心只剩一片荒芜。当时我是怎么对宫人们说的呢,是在生活中骨髓炎病人需要注意的事项了,我是这么说的,顾息恃宠而骄,不得人心,朕对她早已厌恶至极,既然她现在死了,把她宫里的东西都烧个一干二净,省的污了朕的眼睛。
扪心自问,究竟是怕脏了眼还是怕他人窥见不曾对任何人言之于口的心思。
漫漫日光,泠泠月华,我连你能入梦来都求而不得。
你曾说过,世人大抵口是心编辑评语这本该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但这样一点一滴的写下来真的对女主角太残忍了,略略带过也就罢了。(作者自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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