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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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有点才气的男子,似乎都能让我们和“书香门第”联系起来,恰恰,出乎意料,我们要说的这一个却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又少有关系网的农民工家庭。父母含辛茹苦,四处奔波,打工挣钱,像城里人一样请来家庭教师,让他学书法、学作文。还好,他不负所望,不但写一手漂亮的字,还做得一篇好文章。学有所成后,父母没有任何办法让一些有前途的单位或公司赏识他,暑假末了,他委屈地选择和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学校签了合约。
不讲求品性,也不讲求才学,兴许他不会苦闷,他感觉自己无用武之地,像是被古代流放的士大夫,那柳宗元、苏轼的名字在脑海中一遍遍浮现。他渊博的学识、洁净的性灵完全是为在城市里拼搏而准备的,相匹配的就只有“白领”,而不再是“农民工”。他与城市似乎无缘,独自站在城市路边的霓虹灯下,竟然会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不属于这辉煌的世界,仿佛只是一个城市的过客。
他满腹经纶的肉体和这石头砌成的土里土气的山野学校有些不和谐,因此他不住地感到郁闷。九平方的公房,狭小而阴暗,蜘蛛忙碌地捕捉蚊蝇,没有书桌,无法挥洒笔墨,他非常难过。如果同学们都是这样,那么心里会平衡,然而,他想到可能只有自己是这样,因此伤心,鼻子酸溜溜的,差点掉下泪来。这是现实,他没有幻想,也不可能去幻想,因为幻想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懊恼。
唯一的安慰是看见周围人的时候,他发现这些人粗俗、势利、见风使舵又趋炎附势。于是,他把自己和农民区别开来,无论外表和内涵都超越汗臭、粗鲁的人,和他们站在一起,感觉自己比他们高了一个等,两只黑色眼珠子里只见飘着的云,不见人的影子。于是,他又和同事区别开来,平庸、物欲、豪奢,和他们在一起,简直会腐化自己的灵魂,他整点上班,整点下班,三点式生活非常规律、非常平淡、也非常和谐。所以他没有朋友,他眼光里带着一种挑剔的神态,在任何时候他也不会放低高昂,让周围的人接受他的平视。
然而事实上,他对周围的人不屑一顾,也对周围的事不以为然。他沉默寡言,办公室里教师们对“业余收费补课”讨论激烈,意欲赚取家长的钱包,满足自己的私囊。有的口若悬河;有的把嘴凑到众人前面,“听我说,听我说”极度想要表达,“多完美的计划,多美好的钱途”;有的说得兴起,竟然把屁股挪到他的办公桌上,偏着头、歪着嘴问:“涂非,你的学问大,说说你的高见”。众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此时异样寂静,他冷淡地“哼”了一声,眼光没扫射任何人的脸,说“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首阳;陶渊明不为五斗米而折腰,采菊东篱;穷人不食嗟来之食,毙命街头。学生成绩不好,教师补课乃分内之事,业余授课收费,何不如课堂不授其业,尽在课后补之,那你等钱途远大也。”说完,他卷起教本,扬长而去。众人面面相觑,仿佛被人当头一棒,不知谁冒来一句:“狗屁之乎者也,没见你把钞票当纸开屁眼去。你没见我们的薪水少得可怜吗?待到我们补课大把大把钞票装进衣兜时,让你去念‘我欲乘风归去……高处不胜寒’吧”。众人口里讥讽地念着与时代有着诺大距离的那句“高处不胜寒”,各自散去。
他的奚落在校园成了新闻,他也就成了新闻人物,里里外外的人看他的眼神都特别怪异,照面的时候,斜着眼、歪着头,鼠头鼠脑地溜开。这倒引起了老校长鲁在权的注意,“这年轻人不错,是个可造之材”。随后的日子,也许是他“不随波逐流”“鹤立鸡群”的原因,还是鲁校长真正想造就他,鲁校长时常安排他出差,买东买西、教研活动、骨干培训等等。但是,他太古板,和鲁校长总是缺少某种心灵的默契,况且,他的嘴里没有恭维,骨子里没有巴结。在他身上,鲁校长享受不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官位的甜蜜,心里时常还窝着无名火。教辅读物的结账,有30%是回扣,大约1200元,鲁校长签字领取后,想和他私下解决掉,便抽出五百放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递给他,他习惯性沉默,对鲁校长递过来的信封根本不予理睬,假装没瞧见,鲁校长心里是气,将信封抽了回来,骂道:“真是头驴,一头笨驴,实实在在的笨驴”。
鬼使神差地,学校的教导主任居然调到城里了。命运就是这样,无论你怎样拼搏,也无论你怎样努力,竟然不如一张纸,教导主任就因为这张纸,一夜之间变成城里人了。这让涂非想不明白,教导主任没什么特殊本领吧,为人民服务也还没达到雷锋的境界吧,居然城里学校看上他了,辗转反侧,他想自己有学识、有特长,为什么反倒从城里来到这偏僻的小山村呢?后来才知道,教导主任的舅舅是县教委某科室的科长。
教导主任走了倒不要紧,最要紧的是鲁校长缺胳膊少腿了,得赶紧补充。办公室的靠背沙发承受着肥胖的鲁校长,他头悠闲地枕着,脸部肌肉的逐渐隆起,被挤成一条线的眼睛似闭非闭,面前摆着一只茶杯,时不时睁大眼睛喝上一口,他感到孤独,把学校的教职工在头脑里像放电影似的演了一遍,自然,他也想到了涂非,学识、品德、能力没得说,不过担心的就是……
鲁校长在为教导主任补缺的事犯愁时,教师们也在为这件事讨论得热火朝天,激烈处还难免面红耳赤。有坐的;有站的;有背着手踱来踱去的;还有的伏在桌上装着打盹的……下课的时间,教师们基本上回到了办公室,唯独涂非没回,他有下课后给学生释疑的习惯。正好,教师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内心的话,还可以表达自己的观点。
张老师最先打开话匣:“这次的教导主任补缺非涂非莫属。”
王老师站了起来:“那不一定吧,我看余澜就很有条件。”
田老师放下手中批阅作业的红笔,把王老师的话接过来说:“就是,谁有余澜任劳任怨,谁有余澜吃得开,不像某些人眼睛长在头顶上。”
张老师不服,听见“眼睛长在头顶上”有些来气,她很欣赏涂非的傲气,还盘算着让涂非教她女儿书法呢,便站起身,提高嗓门辩解道:“眼睛不长在头顶上盯着点,恐怕有人在头顶上拉屎。教导主任要讲学识,不是讲吃得开。”
张老师和田老师斗上了嘴,话题越偏越远,居然还把以前的陈年老账都翻了出来:管不住学生,把自己的男人叫来压阵;怕学生提问,一问三不知,恼羞成怒,竟把提问的学生罚站一节课……你来我往,办公室成了他们“骂娘”的场所。涂非若有所思地从教室回来,这场斗嘴才宣告结束。
涂非有可能成为教导主任的消息不胫而走,教师们和他眼神偶然相对的时候,温柔而面带笑容,尽管有些不自然,但是毕竟是笑容,好像以前的藐视情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涂非莫名其妙,虽然他外表依然冷若冰霜,但是心里却热乎乎的,或许宽容别人或被别人宽容都是幸福的吧!他忽然想起到图书室借阅关于陶渊明《桃花源记》的背景资料。在去图书室的路上,一树红茶花正绽放着美丽,他便顿足欣赏起来,太艳丽不是自己的风格,除了炫耀自己的风韵以外,便没有其他的了,还是喜欢莲素洁的颜色,不仅仅是因为“出淤泥而不染”这句话。正想得出神,后面走来了田老师,田老师单独看见涂非的时候,竟为刚才在办公室的话后悔,害怕涂非真成为教导主任,便有意上前搭话。
“涂老师,去图书室吧?”
“嗯”,涂非没有移开赏茶花的视线去看田老师,刻在脸上的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
“这次教导主任调走,你最有条件补缺这个位置,何况鲁校长这么信任你,仿佛你已经是他的左右了,说不定,一两年后,你也会调到城里。”田老师面带微笑,两只眼睛闪着虚伪的光,希望自己的话能引起涂非的高兴,不等涂非说话,她又顺势恭维到:
“你的才华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知道,我一直都支持你。请问一下中科白癜风医院可信吗”
涂非的嘴角没有流露出惊喜,也没有打量田老师的神色,迈开脚步径直朝图书室走去。张老师是看见田老师向涂非眉开眼笑的,想田老师不会说自己的坏话吧,也朝图书室走去,看见涂非,主动招呼,
“涂老师,借的啥书呢?”
涂非把书向张老师面前一摊,陶渊明《桃花源记》赏析。
“这本书真适合你,听说要补缺教导主任,你肯定有希望,那些整天叽叽喳喳拉关系的人怎能和你比。”张老师朝窗外蔑视了一下,涂非还是板着脸孔,看着《桃花源记》目不转睛,一副高深的样子。
“不过,你还是小心他们东拉西扯的伎俩。”张老师不忍自己支持的对象失败。听见张老师的话,涂非竟合上《桃花源记》,审视着张老师的关心。
话说鲁校长对教导主任的人选不能决断,抽出一支纸烟刁在嘴里,手玩弄着打火机,不过,没有将烟点燃,想着自己的搭档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忠心问题,能力强对学校的发展有利,而忠心则是对自己有益,他似乎打定了主意。学校的决断还是民主一点的好,老谋深算的鲁校长有了自己的主张。鲁校长拿起粉笔来到小黑板前写了一个紧急通知:
紧急通知
请工会教师代表张老师、冯老师、田老师第二节课后到校长室开会。
校长室
1996、2、25
看到通知的教师代表来到校长室坐定,鲁校长用不紧不慢的口吻说:“今天找你们来,是因为教导主任调走了补缺的事,希望你们以学校的发展大计着想,举荐合适的人选。”张老师举荐了涂非并说明了理由,我们学校需要这样的人才,让他锻炼锻炼。田老师举荐了余澜也说明了理由,余澜嘴会说,会笼络人心,并且大多数老师都听他的。冯老师一向是个好好先生,不愿得罪任何人,说两个人都不错,都是学校的优秀人才。没有决断,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冯老师想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很合鲁校长的心意。公开提拔,民主选举,候选人就是涂非和余澜二人,这个办法得到大家的首肯。
选举前一天晚上,余澜家里灯火通明,歌声嘹亮,她刚买了一对好音响,暗地里请了教师去欣赏音响,吃农村老腊肉,打打麻将。虽然嘴里都没说明,但是彼此都相互默契着。鲁校长酒足饭饱,最后一个离开,余澜送出门,硬塞给他一个鼓鼓的信封,鲁校长没有推迟,打着酒嗝扬长而去。
每位教师回到家的时候,都收到了一张卡片,校长也不例外。卡片的内容很简单,就一句话:“人可以被别人打,也可以被别人骂,但是就是不能让别人看不起!”那天晚上,好多教师都失眠了,就因为这句话。
第二天办公室里异常寂静,没有发布优势人说话,也没有人搭理谁,仿佛都成了冷面孔。备课、看报、批阅作业、查阅资料神情异常专注,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都有评判生活的标准。出出入入,来来往往,好像昨日的喧嚣让大家厌恶,今日的宁静才能显示学校的活力。这一切的热闹与安静,恐怕只有涂非还不知道缘由,不过,这一动一静,确也叫他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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