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庆典,一边是灾难:三千年圣城与世界缩影
http://inews.gtimg.com/newsapp_match/0/3589852981/0 伊万卡出席美国驻耶路撒冷大使馆开馆仪式(来源:中新社) 在巴勒斯坦的激烈抗议和多个国家的谴责声中,美国驻以色列使馆14日正式在耶路撒冷开馆了。特朗普派来的特使,是自己的女儿伊万卡、犹太女婿库什纳,以及犹太裔的财长姆努钦。 大使馆内,美国和以色列官员在一片欢欣中庆祝;相隔大使馆仅仅80公里的加沙地带,据今天下午消息,以军正向示威的巴勒斯坦人开火,造成至少58人死亡,数千人受伤。 这是自2014年加沙战争以来,巴勒斯坦人死伤最惨重的一日。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记者佩里形容,“一边是衣着光鲜的美国和以色列官员,另一边则是绝望、死亡和烈焰”。http://inews.gtimg.com/newsapp_match/0/3589852982/0http://inews.gtimg.com/newsapp_match/0/3589852983/0 “悲喜两重天” 特朗普的代表使团是5月13号到的,恰逢“耶路撒冷日”——以色列为庆祝1967年占领耶路撒冷全境设立。14号的开馆日选择也颇用心,是以色列国建国七十周年纪念日。 就在美国使团来的那天,岛叔走在老城外西耶路撒冷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军警。即便是这座时常充满不稳定性的城市,这样的场景也不多见。 不过,与空气中的紧张气息相比,欢欣鼓舞的氛围似乎还是占了上风。在大街上,随处可见手持大卫旗举行庆祝活动的以色列人;在马路上,以色列官方的感恩更是引人注目—— “特朗普让以色列重新伟大”。http://inews.gtimg.com/newsapp_match/0/3589852986/0 街边大巴上印着“特朗普,让以色列重新伟大”http://inews.gtimg.com/newsapp_match/0/3589852987/0 西耶路撒冷主要商业街楼梯上的军警 “几家欢喜几家愁”,14号开馆的日子是以色列建国70周年,但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则是巴勒斯坦的“浩劫日”(nakba)。巴勒斯坦难民用这一天来纪念七十年来故土沦丧、背井离乡的遭遇。 名为浩劫,实也浩劫。前面说到,在加沙地带,以色列军警对示威者的镇压,已经酿成至少58人死亡、上千人受伤的惨剧。这一地带,是巴勒斯坦人唯一接近完整意义的自治地区;这里的大量居民,恰恰就是七十年前流离失所的难民后裔。 这就是巴以。虽然以色列总理称,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统一的、不可分割的首都”,但访学和生活在这里的岛叔却感觉到,在这座巴以冲突的焦点城市里,文化、宗教、国族归属、历史印记乃至日常经济生活,其实都是高度分裂的。 “统一、不可分割、首都”——为什么这些这些元素如此重要?特朗普政府的举动,为何又会引起广泛争议和剧烈冲突?http://inews.gtimg.com/newsapp_match/0/3589853588/0 军警持枪守卫的老城大马士革门,巴勒斯坦青年在此聚集,但规模不大http://inews.gtimg.com/newsapp_match/0/3589853591/0 迁馆当日的老城穆斯林区,穆斯林和犹太居民在路两旁默默走过 争议 一般情况下,一国想要在别国建立大使馆,首选必然是该国首都。但对耶路撒冷而言,这一惯例并不合适。 这是因为,根据1947年的联合国分治决议,耶路撒冷由于地位未定,应属于国际共管——虽然这一设想从未实现。 从以色列与约旦分享耶路撒冷,到第三次中东战争后以色列对耶路撒冷全面占领,这座城市的未定地位,其实一直都只有国际法意义。但是,这也意味着,以色列对耶路撒冷的全面占领,迄今并未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承认。 加之,东耶路撒冷是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声索的首都,以及耶路撒冷三教圣城的身份——耶城归属,一直是一个高度敏感的话题。 那么,以色列是否有资格宣称耶路撒冷是自己的首都呢? 从事实层面上看,东耶路撒冷被占领五十年来,在行政上完全受以色列管辖。在东耶巴勒斯坦社区内部和约旦河西岸,一样看得到犹太人的定居点。而且,以色列政府的主要中央机构也确实位于耶路撒冷。因此,在功能上,耶路撒冷似乎发挥着以色列首都的功能。 但是,名正才能言顺,以色列还需要足够的理由去说服他人:统一的耶路撒冷的确“应该”是他们的首都。http://inews.gtimg.com/newsapp_match/0/3589853592/0 (东耶路撒冷巴勒斯坦人社区萨拉丁大街上耶路撒冷。市政当局挂上了庆祝的彩灯——而第二天就是巴勒斯坦浩劫日。这大概是以色列对耶路撒冷全权管理明证了。) 方法 这时候,《圣经》、考古和旅游业,就成了以色列宣誓对耶路撒冷的主权、亦或者说巴以全境主权的主要工具。 《圣经》自不待言,不仅是犹太教徒和基督教最重要的宗教经典,也已深深与西方世界政治、文化和价值观融为一体。《圣经》以无法证实或证伪的神学宣言,认可了巴以地区是犹太人的“应许之地”,以神学化历史的方式,记载了南方犹大王国占领耶路撒冷并修建耶和华圣殿的过程。 而对于亿万普通基督徒而言,《圣经》“历史”完全可以等同于“历史事实”。因此,《圣经》本身就成了以色列向西方世界、特别是美国和一些信基督教的发展中国家寻求天然支持的手段。 考古,则是将《圣经》故事具象化、现实化的工具。不管是寻找诺亚方舟、寻找亚伯拉罕在两河流域的故乡,或是大卫和所罗门的王国乃至耶稣的足迹,最早来到此地的西方考古学家,往往都有着很高的宗教热忱。 以色列建国后,考古更成了证实《圣经》叙述和古代以色列历史、支持锡安主义(犹太复国主义)领土诉求的不二法门,得到以色列国家以及海内外犹太财团的大力支持。 政治任务与考古发掘完美结合的范例,莫过于耶路撒冷老城外的大卫城遗址。虽然此处在铁器时代的地层断代难以令人信服,而且貌似也看不出此遗址与传说中的大卫王有何直接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大卫城被包装为耶路撒冷是犹太人故都地位的明证,成为了老城外最重要的景点之一。http://inews.gtimg.com/newsapp_match/0/3589853593/0 大卫城遗址局部和背后的巴勒斯坦村落 最后,《圣经》和考古两两结合,完美地反映在了旅游业上。考古遗址一方面凭借某种解读支撑着《圣经》里叙述,另一方面则被建成遗址公园,吸引着来自世界的宗教信仰者。 比如,在老城中,传说是犹太第二圣殿基座西墙的“哭墙”和诸多教堂,吸引着大量宗教信徒前来朝觐。而《圣经》传说中耶稣走过的“苦路”,也成为基督徒眼中不可错过的旅行项目。 对于耶城乃至以色列来说,经典的外在质量远不如其象征含义重要。而位于东耶的大卫城更是和旁边的定居点融为一体,仿佛一座横跨过往和现实的桥梁——大多数不了解近代史的游客一路走下来,决不会注意到其背面山间那座拥有数万巴勒斯坦居民的天然村落。 三千年来,从迦南人到古以色列和犹大人,再到基督徒和穆斯林,耶路撒冷换了一个又一个主人,居民也几经更替。http://inews.gtimg.com/newsapp_match/0/3589853595/0 来源:地球知识局 没有人可以否认古代犹太人与这种城市千丝万缕的关系,更没有人可以否认对于犹太信仰群体而言耶路撒冷的文化和宗教地位;然而,这依然无法掩盖一个事实:犹太人离去后,这座城市乃至这一地区两千年的历史发展,早已留下别的烙印。所以,关于耶路撒冷的一切认识,不应回避巴勒斯坦人与这种城市业已存在的诸多关联。 不过,这种谨慎对于某些人而言并不重要。有些人甚至声称,耶路撒冷不仅仅是现代以色列国七十年来的首都,更是“耶路撒冷是以色列三千年的都城!” 说出这种不尊重历史事实之语的是何许人也? 不是别人,恰恰是特朗普政府的宗教顾问、在此次迁馆仪式中发献祷词的美国福音派基督徒神父,罗伯特·杰弗里斯(Robert Jeffress)。http://inews.gtimg.com/newsapp_match/0/3589855446/0 杰弗里斯与特朗普在华盛顿肯尼迪中心(彭博社 Olivier Douliery 摄) 宗教 作为一名福音派基督徒,杰弗里斯的说法并不惊人。尽管他曾经因为号称所有不接受耶稣为救世主的人(包括犹太人)都会下地狱,但他对现代以色列和犹太复国主义的绝对支持,让大多数以色列人、以及美国的知名犹太游说集团AIPAC(美国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员会)的政治精英们,都不会对他过于挑剔。 虽然犹太精英在美国政治、经济、传媒、教育和学术界的支配地位尽人皆知,但美国公众对以色列的支持却不能仅仅由此解释。 真正要害的事实是,在美国,有一批基督徒美国人是以色列和犹太复国主义的铁杆支持者——而这些保守派基督徒,也是共和党特别是特朗普的重要后盾。 特朗普关于耶路撒冷地位的立场和行为,与此息息相关。 犹太学者斯佩克特(Stephen Spector)在其专著中分析了福音派基督徒与以色列的关系。在书的开头他讲到,有一位福音派基督徒曾经跟他说,愿意为以色列而死。这令他大为讶异:“为什么?”后者首先讲了宗教上的亲近感:“当我在哭墙边时,我听到旁边的犹太人和我向同一个神祈祷。” 可亲近犹太教,何以成为誓死保卫以色列的理由呢?在斯佩克特的追问下,后者终于承认:“以色列是守卫西方价值观的前线!”他说,以色列的存亡,决定了他的儿子将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无独有偶,作为虔诚基督徒的美国副总统彭斯,也在今年的AIPAC年会上发表演说,表示“以色列的价值就是我们的价值,以色列的战斗就是我们的战斗。” 可见,美国福音派对以色列的支持,除了宗教感情之外,同为西方文明一分子的身份认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http://inews.gtimg.com/newsapp_match/0/3589855447/0 美国副总统彭斯 身份认同 归根到底,福音派基督徒对以色列、犹太复国主义的支持,离不开双方同属西方利益和价值观集团这一背景。 犹太复国主义以犹太传统和身份认同为壳,本质上是特定时期源于欧洲的殖民主义与民族主义的结合体。犹太复国主义来到中东的时间,也在时间上与基督教的欧美列强涉足奥斯曼帝国和中东事务紧密相关。 历史的进程,让曾经的死对头变成了所谓“犹太-基督文明”的共源,面对中东伊斯兰世界乃至非西方文化整体,他们成为了最亲密的盟友。 换句话说,福音派基督徒所秉持的文明观,虽以宗教为基础,但在效果上强调的是维持西方绝对优势的延续。他们与美国社会的保守派当然高度重叠。在这一“事业”里,同属近现代西方精英势力分支的现代以色列和美国,自然会走到一起。 与退出伊朗核协议相比,迁馆和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只是特朗普维持大选承诺中和获取选民支持中难度最低的两项举措。美国对以色列和犹太复国主义事业的支持远不止于此。所谓巴以冲突,现在看更像是一方对另一方的绝对优势,局势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改变。 民族解放和宗教对立都无法很好地概括目前的巴以关系,反而基于意识形态、文明和实际利益上东西方对立而形成的地缘政治因素(如真主党和伊朗与以色列的矛盾),或许是观察巴以问题一个更合适的角度。 进一步说,只要以色列仍是西方文明钉在中东的楔子,并且与美国国内犹太和基督教精英势力相互配合,巴以之间、中东与西方世界之间的“悲喜两重天”,就会永恒反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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