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侨华人经济研究取向和方法论问题
（代序） “有海水的地方就有华人”，这句话道出了海外华人存在的普遍性。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与世界各国交流和联系的不断加强，经济互惠关系持续发展，海外移民、新移民的大量涌现，我国学术界对华侨华人课题研究有了长足的进步，学科研究水平明显提高。随着海外华人经济地位的不断提高，人们开始以新的视野，重新审定华侨华人学科的研究对象，赋其新的内涵，尤其是华侨华人经济研究越来越受到人们重视。（一） 据有关学者研究，近年来，我国华侨华人经济研究出现了良好发展势头，也取得颇为丰硕的研究成果，突出地表现为：一是出版了一批论著，对华侨华人经济理论和实际问题进行专题研究，填补了若干研究空白。据不完全统计，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已经出版的华侨华人经济研究专著不下40本，这尚不包括专门研究海外华人生意经的“著作”。二是多次召开以海外华人经济为主题的学术研讨会，发表了不少有价值的论文，重点讨论了海外华人经济性质、华人经济发展与居住国工业化的关系、中国经济崛起与海外华人资本的投资关系、华人经济网络形成与发展机制、华人企业集团崛起及其跨国投资的新发展、华人跨国投资和区域经济合作问题等课题。三是翻译了一批研究专著。这类译著估计有20多种，如李国鼎的《华侨资本的形成和发展》、游仲勋的《东南亚华侨经济简论》、鲁思.麦克维伊的《东南亚的大企业家》等。这些译著被我国学术界广泛地引用，部分译文在各类杂志相继发表。四是出版了百科全书和华侨华人经济史料。主要有林金枝的《近代华侨投资国内企业史资料选辑》（福建、广东、上海三卷）、《陈黉利家族史料汇编》、《闽南侨批史记述》、《华侨华人与中国革命和建设》以及周南京主编的《华侨华人百科全书?经济卷》等。五是建立一支较高研究水平的学科队伍。随着华人经济研究队伍构成变化和日益壮大，融入了多学科研究格局，研究方法不断创新，手段日益先进，同社会结合度也日益加强，增强了研究适用性和可操作性，对指导我国侨务实践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二） 应该说，经过数十年来的大胆探索和辛苦耕耘，我国华侨华人经济的研究卓有成效。就华侨华人经济研究的一些重大课题，虽然存在着研究多数以描述性为主，理论推导和挖掘不够充分，缺乏创新意识等问题，形成了见仁见智、道同殊归的看法，但也显现出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概括起来，主要分歧有：（1）关于海外华人经济概念。华人经济提法对不对，在理论上和实践上能否站得住脚，大家有不同的看法。一种意见认为，华人经济提法缺乏科学的依据，因为从各国的实际情况考察，并不存在什么“华人经济”。（2）关于海外华人经济性质。海外华人经济是“移民经济”、“侨民经济”，还是居住国经济中的“少数民族经济”？对于这一问题，多数的学者认为，海外华人经济是居住国民族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依此进行分析和论证的较多。有的学者将这一命题放在居住国经济、族群经济、网络经济和全球经济范畴，进行了多视角考察，扩大了华侨华人经济的研究视野，避免了以偏概全的现象，也便于将问题研究引向深入。（3）关于华人经济地位与作用问题。多数学者认为，作为居住国民族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华人经济对居住国的工业化和现代化发展（尤其是东南亚国家）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华人经济不具有支配当地经济的力量。有的学者指出，华人经济在居住国经济发展中的地位与作用，可以将之看作是当地经济现代化的启动者，市场经济的广泛参与者以及人才资源配置的不可替代者。实际上，华人经济与居住国民族经济是同命运、共发展的。华人经济发展，不仅有助于引进外资和先进技术，促进居住国民族经济的发展，而且起到了联结和密切国内外经济关系的粘和剂作用。（4）关于海外华人经济网络问题。近年来，华人经济网络研究逐渐热烙，大家围绕着海外华商网络的形成、特点、功能与作用方式及其发展前景等课题进行了研究。一种看法认为，在明朝初期，我国就已经形成了东亚、东南亚地区的华商海上贸易网络。另一种看法认为，只有到19世纪资本主义扩展到全球后，中国的海外移民才形成网络。伴随着电子信息时代的勃勃发展，应赋其予新的涵义。即使是美国泡沫经济破灭，华人经济网络仍有着十分喜人的发展前景。（5）关于华人企业集团与跨国投资的关系。华人企业集团的兴起与发展，是海外华人经济力量崛起的重要标志。90年代以来，随着经济全球化发展，海外华人企业对外投资迅速地崛起。针对这一事实，学术界重点探讨了华人企业集团的形成及其发展背景、华人企业集团实力和经营管理特点，金融危机对华人经济发展的影响等课题，并对华人企业集团个案进行了深入研究。（6）中国经济崛起与海外华人资本互动关系。重点研究了海外华人资本的投资规模、地区布局、行业特点以及实际的运营状况等，对广东省潮汕地区、五邑地区和福建省泉州地区、福清市等传统侨乡做了深入、有特色的研究。（7）有关华人经济理论问题的研究。主要涉及儒家文化和海外华人经济社会关系特点等。
（三） 诚然，海外华人经济活动从来就是作为居住国经济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都是在各国特定的历史条件和经济环境中进行的。但作为一种与“原住民经济形成互惠互补的特色族群经济”的活动，华人经济已经不再是个抽象的概念，而是客观存在的一个事实。基此，就有了华侨华人经济的概念，这也是我们采用《华侨华人经济新论》命题的原因，并将之作为研究的归宿和出发点。在课题研究框架的设计中，我们依据多年来的研究心得、实际考察和判断，重点探讨了华侨华人经济的形成与发展机制、华侨华人经济性质、华侨华人经济实力综合评估、华侨华人企业集团与跨国投资、东南亚金融危机对海外华人资本影响，以及华人经济发展趋势等。通过这些问题研究，形成了自己的观点，誊清了有关认识，也得出一些共识和有价值的判断。同时，我们以宏观角度进行分析，尽可能地摆脱传统研究的臼套，融入多视野研究，做到了定性和定量分析相结合，力求理论和实践的统一。
在我们的分析和研究过程中，深感研究这些问题之不易，但总是希望能在浩瀚的各种命题中，踏在前人研究的肩膀上，能够规探并希望抓到蛛丝马迹，挖掘出自己研究的科学论据。通过对华侨华人经济发展史的考察，及对近年来对现实问题的研究，我们概述出一些趋势性的观点：（1）海外华侨资本首先在商业领域形成，明朝中叶前为华侨资本初步形成阶段，虽然这些资本是直接以流通过程作为利润来源的，但就其意义上说仍是前资本主义资本。由于这些主要用于消费，在量上就难于更大发展和突破，对当时的中国社会产生不了大的影响。从19世纪未到20世纪初，华侨资本得到进一步发展，资本总量有较大增长，单个企业资本也大量增加，在北美和澳洲等地也形成华侨资本，对银行业的投资，标志着华侨资本进入新的发展阶段。二次世界大战后，华侨资本发展环境有了新的变化，一方面是华人资本总额迅速增加，另一方面是出现由外侨资本向所在国民族资本的转变，由家族资本向现代资本的转变，由商业资本向产业资本的转变，华人企业跨国投资也大量增加。（2）华侨资本积累不是通过暴力方式，而是通过中介资本方式实现的，它不是民族资本的输出，而是作为居住国民族资本前身而萌芽发展的，经历动态的、曲折的历史过程。随着时间的推移，广大的华侨、华裔通过合法途径成为居住国公民后，华侨资本实现了向华人资本的转变，华人资本成为居住国民族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华人资本将丧失趋向祖籍国的属性，利润成其对外投资的根本选择，也就增加了世界资本的流动性；华人资本与其他资本进一步融合，成为居住国民族资本的重要组成部分。（3）华侨华人经济实力是客观存在的。目前学术界对这一问题存在着基本肯定、基本否定和回避等三种观点，这种认识上的显著差异，表明了研究这一问题的难度和其中的复杂性。如果我们把华侨华人经济实力视为纯粹的经济现象时，那就往往会陷入现象与前提相脱节的矛盾状态之中。事实上，华侨华人经济实力是居住国现代族群认定与统计的产物，它们都是对个体行为“载体”的华侨华人整体经济活动的表现形态（华侨华人经济）及其实际情况（华侨华人经济实力）的反映。在本质上，华侨华人经济实力是华侨华人创造的一种以维护自身权益的保护性经济力量。（4）分析了华侨华人企业集团的形成和发展机制，比较华人企业集团发展模式，揭示华侨华人企业集团的经济地位及其在所在国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华侨华人企业集团有向经营领域多元化和经营地域国际化发展的特点，透过多种因素的考察，即使是华侨华人最集中的东南亚国家，华侨华人企业集团资本比例约占20%的看法是比较合适的。那种认为“华人资本三分之一”说法，显然是夸大了华人资本的经济实力。（5）通过研究华侨华人资本与居住国国家资本、土著资本和外国资本之间关系，指出华人企业跨国投资是一种客观的趋势。华人企业对外投资，主要是通过企业兼并和合作，扩大了企业规模，这是与吸收和利用外国资本，积极发展对外贸易等相联系的，从而赢得了比较竞争优势。在经济全球化的格局下，华人企业集团对华投资与中国经济发展有一定的互动性。华人企业集团走向国际化是一种必然的过程，不与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其推进因素包括种族主义、家族式管理、科技实力和产业结构等。那种将华人资本在中国投资看作是对祖居国回报的观点，在理论上站不住脚，在实践上也是极其有害的。（6）亚洲金融危机产生有其客观的必然性。尽管各国的表现形式和深受危机的程度不同，但对华人经济发展均构成了沉重的打击，随着华人经济的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也将带来华人资本发展的新机遇。近年来，通过出售不良资产和实行企业债务重组，调整投资经营战略，加强企业现代化管理等，海外华人经济将以一种崭新面貌融到国际经济的大潮流中去。（7）探讨了影响华人经济发展的各种因素，指出华人经济生存发展与所在国的经济命运息息相关。华人经济发展具有区域性和不平衡性的特点，呈现出传统产业与科技创富同时并存的发展格局。随着经济规模和经济实力的发展壮大，21世纪的华人经济将不断走向成熟化。
（四） 事实上，鉴于篇幅的限制，我们只是重点论述和研究了这些论题。有些论点我们仅仅是涉及而已。比如说：（1）华人的家族管理问题，涉及到公司治理结构问题，对我国企业改革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目前学术界的探讨，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一种意见认为，家族管理会造成“一股独大”，出现和助长“内部人控制”和大股东“圈钱”等问题。另一种意见认为，在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由于市场经济不完善，居住国华人政策的时常变化，华人动辄就是危机的“替罪羊”，时刻威胁着华人企业的生存和发展。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只有将公司的权利牢牢地掌握在家族的手中，才具有归属心和安全感。况且家族管理有决策快、容易贯彻等优点，即使是在市场经济高度发达的西方国家，家族控股公司也并不鲜见。据有关的资料调查，在美国公开发行股票的上市公司中，被个人或家族控股的超过40%，微软、福特、杜邦、柯达和摩托罗拉公司等业界巨头均属此类。这种现象在我国的香港和台湾地区更是如此。因此可以说，家族经营是华人经济发展动力，而不是华人经济发展的阻力。其中的关键在于如何解决公司经营权和管理权问题，实现公司治理结构的合理化。但应指出的是，公司经营权和管理权的分离并不是企业的通则，对中小企业更是如此。（2）华人资本与中国经济的互动关系，应在充分认识华人移民经济的基础上，明确指出这种经济互动关系，主要是经济利益而不是民族亲和力所使然，其中经济利益关系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因此，从经济全球化和资本逐利并希望获得增值的角度，从中国经济高速增长、“风景这边独好”的事实出发，就不难理解华人企业为何在中国的投资，以及华人企业跨国投资所呈现出的不同类型了。这样，我们研究视野就会开阔很多，不致于看问题被“浮云遮住了眼”。毕竟，跨国投资作为经济全球化发展趋势的一种表现，目的是实现经济资源的优化配置，本身就值得大惊小怪。华人资本对中国的投资，虽然有寻根意识乃至亲情、族群因素在起作用，但至多只是一种表象而已。
（五） 当然，海外华人经济研究也有个理论创新和界定范围问题。其研究内涵和外延应怎样确定，以怎样的基准进行研究，才能得到合理延伸，进而搞好学科定位，对研究概念和定义做出合理的解释，去伪存真、由表及里，避免将港、澳、台地区资本一并纳入华侨华人的经济实力范围，在无形中片面扩大海外华人经济实力，从中得出“中国威胁论”的反科学论调，则是我们在研究中值得深思的。即使有人会这样说：科学研究无禁区，但研究本身就有个对象、论证和方法是否对头的问题，还有如何应用和取舍资料、及时了解国际学术动态和研究规范化等问题。只有做到宏观与微观，理论和实践、专题与比较相结合，我们的研究成果才有足够说服力，体现出实事求是的科学探讨精神。我们的举证只是为了说明，学术研究应遵循自然规律，符合学术探讨原则和精神，尽量减少重复性的描述、注重对现实问题研究，才能避免出现各种悖论，为其表象所迷惑。
总之，作为我们观点和研究取向的表述，虽然还很粗糙，但作为对研究的有益尝试，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已经为华侨华人经济领域研究添砖加瓦了。不管受到的评价如何，我们都将看作是对自己的鼓励和鞭策，更真诚地期待着大家提出宝贵的意见。华侨华人经济研究涉及面广，研究也有个深入过程，我们希望这些问题研究，能够更多地以专题研究形式出现。为此，我们拟出版《侨乡经济综合研究》和《华人资本跨国投资研究》等专著，冀以把问题的研究引向深入。谨以此为序。
李鸿阶
二00一年十一月
于福建社会科学院主要参考资料：
（1）郭
粱：近年来华侨华人经济问题研究的进展与思考；
（2）方胜春：“海外华商网络” 《世界华商经济年鉴》 1997/1998；
（3）梁英明：“关于海外华人经济研究” 《华侨华人历史研究》 2000年第1期；
（4）王燕祥：“从狭义走向广义的民族经济研究” 《世界华商经济年鉴》 1999/2000；
（5）《南方周末》 2001年6月14日。
（福建侨联网 2002年9月5日 16: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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