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样赶走一个恶房客的。
by:X潇潇搬家去了罗兰岗,河滨的那栋小木屋需要找个新主人,帮忙还贷款,付高额地税。从房客到房东是阶级地位的变化,一下子还不适应。小时候看的电影《白毛女》里,佃户杨白劳年三十晚上被地主黄世仁逼债,喝盐卤而死,很可怜。现在才知道黄世仁的日子也有痛苦的时候。其实房子的名字是谁的并不重要,住在里面才是真正享受房子的人。收房租只是心理安慰而已,有时也是很烦恼的。
买房子的经纪人班是个伊朗人,白胡子,勾鼻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他说帮我壮壮胆,代理租房,他只要6%房租的佣金,说是做个朋友。于是房子前后都挂上了的牌子和我的电话号码,确实有效。虽然很多人约看房子,但都被班回绝了,他力求完美:要双方工资都高,信用分数六百以上。房租是房客们收入三分之一才行。这样条件的人,还会租房子吗?实在渺茫。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符合条件的:父亲拿退休工资,女儿有份工作,还有一个小学生的孙子。他又说如果明天父亲死了怎么办?
两个月过去了,房子还没租出去,却收到市政府的警告:租房要有商业证书,必须补办,金额是每年100块。真是雪上加霜。心里开始发慌。
一,引狼入室
背着班,周末去那里守株待兔。希腊人塔德一家就来了,这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高大肥胖如同一个藏匿已久的木头大酒桶,穿着件棕色的超级大T恤衫,脸颊的肥肉垂下和下巴平齐,几根长短不一的胡子胡乱地栽在鼻子下面,挡着呼吸。嘴里只剩下一颗门牙杵在外面,说话句句漏风,眼珠突出随时就要掉下来,开口凶神恶煞,手里拿着一厚叠绿绿的美金:“我们可以立刻付钱给你!”人不可貌相,收租房是为了付贷款,管他长相如何。空关两个月心里慌乱,看到一个带现金来的,就同意给他吧。
“你们给原来的房东30天搬家通知了吗?”我问,虽然急需钱要付账单,但也不能抢旧房东的道。
“我们从外州刚搬来,还有两个小孙子,急需找到住处。”他晃晃手里的钱,妻子满脸堆笑慈善地望着我。“先付一个月的保证金加一个月的房租,你们就可以搬进来。”他的电话区域是202开头,真不是加州的,这就是所有的信用。再想到这一大家子人,还能随便搬家?就同意了。他的妻子是丈夫三分之一的体积,瘦小精干,当场开始擦冰箱,刷洗灶头。
签约后,他又改口说压金不够,因为搬家还需要一些费用。证件没带,过几天给我。我理解,就同意他们先付一半的压金,等搬进来后再付清。合同写着两个成人,两个儿女和两个孙子辈共六人,住这个4房3浴的房子。
一个月后,收房租的日子到了,周六的早上,我打电话问房租,塔德说有点事,过5分钟回电给我。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回电,再拨一次。他又说过10 分钟再回电。两个小时后再打给他,他女儿说老爸出去了,女人的直觉是敷衍。“请转告你爸,今天一定打个电话给我。”
我说。
“他今天不一定回来。”他女儿随口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着急起来:“一个小时内如果接不到你爸的电话,我就打给警察。”你可以不付房租,但不可以骗我,害我痴痴地等。
警察对塔德有用,这边电话刚挂,那边电话就来了 :“我出去倒垃圾了,现在我没钱!下个星期付给你!”口气粗暴,好像是我欠了他的。
“那你有多少先付一些,剩余的下周再付好吗?” 这第一个月就分文不付,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只好哀求,收到多少是多少。
“没钱!没钱!要来拿只有10快钱,下周再打电话来!”塔德的口气比恶霸地主还凶,我心里一怔。阶级地位虽已改变,怎么还是被人压着呢?就算开车那么远跑去,也没有希望的。妥协是唯一的选择。
美国提倡超前消费,欠债的活得潇洒自如,死而无憾,债主的日子忐忑不安,终日不得安宁。周末再拨电话,塔德同意我周五晚上去取钱。天黑路远再说钱已经准备好了,晚一天再去也无妨。
周六上午,阳光明媚,青草翠绿,我的小房子虽然换了主人,还是依然亲切温謦。塔德两个粗壮的成年儿子,一个在车库翻东西,一个坐在草地上望着马路发呆。屋里还算干净。客厅如同幼儿园,有5 个同龄小孩满地乱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塔德太太不停地吆喝着。还有一个婴儿睡在希腊美女的怀里。塔德的女儿很优雅,裹着一件乳白色柔软落地的长裙,似雅典奥运会点火炬的希腊女神。她端庄地坐在门口抽烟,一缕缕白烟从白裙里袅袅飞向天空,看着神圣又纯洁美丽。我第一次看到希腊美女,为什么属这样一个丑陋的老爸所有。
塔德穿着花条子的休闲短裤,拿着根钓鱼竿准备出门“先付给你700块。”
“不是说好了今天付的吗?”又是一个意外惊诧。
“你昨天不来,今天就剩下这一半了。”他顺手盖上了小冰箱的盖子,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往门外走。
天哪!这收房租比赶飞机还要准时,晚一天,就会飞掉一半!后悔莫及。我呆在那里不知所措。“还有一半,下星期三晚上再来拿。”人家还留给我一线希望。
灰溜溜,我走了,只带走半片云。
星期三的晚上,塔德的太太从门缝里把钱塞给了我。第一个月就这样结了账。下个月会怎样?心里失了平安。
第二个月的房租,又拖了一个星期才同意支付,我驱车飞驰而去,不敢迟到,怕再节外生枝。
塔 德没有支票本,每次见到的都是绿花花的现金,他一边数钱,一边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赚的钱都给你了!”让我饱尝了剥削阶级的罪恶感。他恶狠狠地把钱甩在沙发上,让我一张一张地拾起来,好像一个得到施舍的乞丐。男人不管有钱没钱,气势总先要压倒对方的。我根本不敢提迟纳金,说不定他还要给我一拳哪!塔德总是借口说是人家的支票一直没有寄给他。房租的命运掌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那是绝密,我永远不知道。
塔德太太理直气壮地把一堆信件给我,其中有上个月爱迪生电力公司给我的帐单486.00!塔德当时答应搬家后换电费账户名字,他没有兑现。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创世纪的数字。往日一年的总和也没有这么多。疑似抄错了电表。打电话请Edison
电力公司来核对,人家复查后回答我:没错!这个月房租没有催,改成催讨电费了,日子从不消停。当然他们说没有钱付电费,不过答应我下月一起付,并坚决保证:明天就更换电费帐户。
下个月?我和女儿省吃俭用,筑巢垒窝是希望将来有平安的日子过,怎么碰到这样一群疯狂消费的陌生人,让人加倍担忧,漫漫长夜难入眠,我连打电话的勇气都不够了。向班求教,他见我焦虑不安,自告奋勇下个月随我一起去催收房租。
加州天天阳光灿烂,任何忧郁都会被阳光治愈。房子已经在人家手中,必须继续面对。星期六的早上,班和我约好一起到塔德的家,企图按时收到第三个月的房租。
车库外停车位上,有两辆漆色亮丽崭新的大卡车。他的儿子正在擦洗车。前院的草地,还有一个男人倒在躺椅上抽烟晒太阳,那是塔德的弟弟。屋里两个年轻美丽的女儿,还有一群孩子,塔德太太穿着时髦的长裙,笑容满面地望着我们。这一家人已经从六个翻倍变成了十几个。
一开始就没得商量,塔德当着一大家子人,威风凛凛对我大吼:“今天没钱付给你!”他那突出的眼球,似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消灭我,我是他的奴仆加仇人。
“这是我的经纪人班,以后是他来收房租。”我把班推到了前线,他好像那打着灯笼的替黄世仁讨账的大管家穆仁智。要不然就轮到黄世仁直接喝盐卤了,我退到前院的草地上喘一口气。塔德看到大鼻子班有点紧张,和他握手,然后说现在美国经济不好,没钱付房租。
班还是有经验的,慢条斯理地说“是呀,你们真的没钱付房租,我理解,那么你们就要考虑搬去一个小一点的房子住,减轻一点负担。潇潇也要付贷款的,大家都很难哪……”男人对男人平等,不能发凶,也不能耍赖。塔德把那滚滚的眼珠吞到肚子里,没话了。
塔德说他们还有压金在我这里,可以等一等。班摇摇头:“NO! NO! NO! 合约上写着:压金是房子安全保证金,用来扣除所欠的电费帐单,迟纳金,钥匙,清洁和房子损坏的修复,不可拿来当房租的。你们考虑一下吧,是付房租还是搬家。我们等你们的电话。”这番话我是绝对不敢说的,怕塔德发怒一拳就能消灭了我。
几天过去,塔德保持沉默,不回应,也不付钱。我上网查看电费帐单,名字没有改,费用却又涨了一百多。这样继续大放血,很快我就会弹尽粮绝,流落街头,生气,着急,惶惶不安。
你太有才了,哎,做人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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