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今秋法兰克福书展机会,对中国当代三位知名作家虹影、严歌苓和格非进行了独家采访,听他们畅谈各自的文学创作动态和创作方向。同时,记者捕捉到了三位作家对德国的细腻的认识和解读。 对于德国,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柏林这座城市,可以说柏林浓郁的艺术文化气息强烈刺激着三位作家的创作欲望,并与他们都有着不解之缘。 这片土地从作家的视角究竟有哪些动人之处,他们的创作源泉又是如何连续不断地迸发着火花,也许通过以下采访可以得到立体的解答。 左起: 格非、严歌苓、虹影、新闻评论人及专栏作家Holger Ehling。 虹影:德国是一座雕塑 虹影1962年出生于重庆,曾就读于上海复旦大学、北京师范大学鲁迅文学院,闻名海内外英籍华人女作家、诗人和美食家。著名代表作品有《饥饿的女儿》、《K英国情人》、《上海之死》、《上海王》、《上海魔术师》、《好儿女花》等,六部长篇作品被译成30多种文字在欧美、以色列、澳大利亚、日本、韩国、意大利、美国、英国等出版,多部作品在英国、意大利、美国等国获得各类文学大奖。2007年虹影生下女儿,创作了首部儿童文学作品《奥当女孩》。虹影被德国出版商称为“中国的米兰昆德拉”,其作品德文版在德国图书排行榜中一直高居不下。记者曾经在2006年对虹影有过一次非常愉快的采访,虹影美丽、浪漫、充满女性魅力,如今她浑身上下更增添了独特的母性气息。她把自己的家安置在意大利和北京,虹影这样表达自己长期海外生活状态以及对德国这个国家的感受。 虹影曾经在柏林居住过很长时间,在她看来,德国就像一座雕塑,严谨又冷静。德国与中国有很多相近的地方,东德西德的分裂和合并,十分丰富扎实的历史,一战二战的创伤等都在这个国家里面杂糅并存,这里产生哲学家巨匠也产生了纳粹。德国另一个对她触动很大的是这里随处可见的读书人。任何一个爱读书的民族都会和别人不一样,这个国家的品质就会很高。 对于外来文化的碰撞和认知虹影有这样的体会,虹影说,长期海外的生存状态最触动她的是语言。语言代表一个文化,每个人在一个新的地方都会遇到很多问题,而作家的细腻敏感和个性注定了将会遇到更多的问题。所以在进入一个新的文化时要有一个磨合的时间,在妥协和新生之间徘徊,坚持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建立起一个可以与这种新文化沟通的桥梁。多年来她坚持做一些努力来让世界了解中国,对作家来说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作家可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世界、朋友圈和文化氛围,并书写任何自己想写的东西。 虹影对苦难的理解和思考入木三分,在她的第一本儿童读物《奥当女孩》中也并没有避免对苦难的描写,同时很多人读到了德国文学对其的影响,虹影对此有她自己的看法。 虹影说,中国的孩子普遍都比较饥饿,孩子的阅读需求无穷无尽,而中国很多儿童读物都是以一种教育的姿态给孩子们讲故事,孩子们从本能上会抗拒这样的东西。每天她都会为女儿读书,渐渐萌生了为女儿写儿童故事的想法,她的书中是带有德国痕迹的,因为德国很多的儿童读物比其他欧洲国家的都好看。虹影希望孩子们要从小就接受苦难、面对苦难,接受幸福的生活也要知道不幸的生活,给孩子一个世界的真相远比给他一个虚构的幸福快乐的世界要尊敬孩子。这样的书是为了有成人头脑的孩子而写,也是为有孩子心灵的大人而写。 严歌苓:我在德国是边缘人 严歌苓出生于1957年的上海,在安徽马鞍山长大。12岁就进入部队习舞,做过越南战地记者,后来并自学英语赴美留学,攻读哥伦比亚大学艺术学院文学写作系研究生。自此一直以中、英双语创作小说,是中国作协成员、美国编剧协会成员。作品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同时与李安、陈凯歌、张艺谋等合作,多部作品被改编成享誉海内外的影视剧作品,如《金陵十三钗》、《归来》等。 目前严歌苓与先生居住在柏林,从一个作家的细腻和敏感出发,严歌苓表达了对“异乡人”的体会,她把自己称为一个“边缘人”。 严歌苓说,对她来说,她始终感觉自己是一个边缘人,无论是在美国、德国甚至是在中国。她在德国语言不通,每天平静地生活,创作着中国的文学作品,她时常把自己在柏林的生活看做是自我的放逐,是一种自在的边缘人一样的生活状态。但却十分享受这种放逐和边缘,一个作家最重要的就是独立思考和绝对自我,在这里让她有了很多独立思考的空间和对自我的审问,但是这种边缘并不是自我封闭。 在德国她有很多可以讲英文的德国朋友,当她需要喧闹的时候,会召集大家来她的家里聚会、谈天说地,在这里她不会听到很多国内报纸的声音、大众评论的声音,可以按照自己心里所想的去创作,居住在德国让她体会着自在、快乐的边缘人的生活。 严歌苓的作品思想丰厚,她的作品中常常描写气势宏大的战争和死亡,作为军人出身,严歌苓对死亡这个主题有很深的体会。 严歌苓说,她12岁到部队跳舞,20岁时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担任战地记者,她觉得对军人来说一定要经过战争的洗礼才能真正成长。她在包扎所阅尽战争带给生命的惨烈,在那里伤员对生命的渴望深深震撼了她,从此弃舞从文,成为了一个坚定的反战人士。在她眼里,年轻的生命没有任何理由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从前线回来之后,她写下了大量的诗歌、短篇小说,可以说战争对她最大的作用是使她变成了一个作家,因为她觉得舞蹈已无法表达她所思考的东西。 格非(右二)在法兰克福书展讨论会上。 格非:如果让我学一门外语,那一定是德语。 格非,原名刘勇,1964年出生,江苏丹徒人,1981年入读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博士。现为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讲写作、小说叙事学等课程。代表作为《追忆乌攸先生》、《迷舟》、《褐色鸟群》、《人面桃花》、《山河入梦》、《隐身衣》等。 格非曾多次来过德国,并在柏林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柏林是他最喜爱的城市。他说,如果让我选择一门外语来学习,那一定是德语。德国的文学、诗歌、哲学都出了很多巨匠,产生了特别重要的思想观念。从文学的思想性、对生命生活等的追问上来看,德国人都是无以伦比的,这些作家十分重思辨,是大陆国家和海洋国家所产生的文学非常不同的一点。 格非最喜爱的德国城市是柏林,他曾经在柏林流连忘返、乐不思蜀,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德国古典音乐。 他听德国古典音乐将近30年,在世界音乐家排名中前十位都是德国人或奥地利人,这种德国音乐的伟大令人惊叹,这也是他喜欢德国的一个最重要的理由。他在柏林不断搜寻唱片店、找寻自己心仪的LP唱片。 从格非的音乐狂热说起,对于很多人所说的在德国找不到激情这种说法,格非深表同意。 格非说文学与宗教、哲学是截然不同的。宗教是反对情感的,哲学不需要感情,而文学是处理情感的一种文学样式,必须把情感包含在内。而情感里有一种东西称之为激情,激情是一种十分强烈的情感样式,是非做不可的。激情是文学里最核心也是必须处理的东西。德国是一个崇尚理性的国家,虽然海德格尔曾经说过:“如果我们没有激情,生活就将无法继续。”但是这里说的不是我们所说的常态激情,而是把激情放在了一个哲学的层面上进行思考,通常不会被表现出来。 说到海外创作这一话题,格非打了个很有趣的比方。他引用了威廉福克纳的一段话:“写作的最好地方是妓院,因为白天妓院很安静,可以好好写作,写累了晚上可以寻欢作乐放松自己,第二天接着写。”这段话谐谑地表达了格非张弛有度、劳逸结合的创作习惯。 他在创作长篇小说时,需要不时地和朋友在一起喝酒聊天或听音乐。他说他在工作的时候需要绝对安静,但工作完了之后需要绝对放松,安静与喧闹交替轮换。 随着与三位作家的讨论和沟通,可以看到他们的生活和创作都或多或少地与德国发生着各种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这片土地激发了他们取之不尽的创作灵感,还是构建了与众不同的创作感受。 总之中国作品走向海外的步伐正在加快,而德国这个严谨的国家也正在以一种热情的姿态吸收着丰富多彩的东方文化。 来源 欧洲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