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侨报》编者按:捷克的作家木兄,介绍林湄大姐(欧洲华文文学会会长、著名荷兰华文作家)来巴黎,在巴黎无忧文化空间举办座谈会。 因为和采访另外一个音乐家撞车了,所以当晚座谈会没能见。 都是巴黎天空下的文化人,不见,心里过意不去。 今天一早,赶去93省见大姐。 哇塞,现场还见到了德国的大作家高关中!(一见如故的高先生,当即签名送我两本书!感恩!) 更奇特的是:10多年前就认识的林鸣岗先生,居然是林大姐的亲弟弟!中午午餐是林大画家亲手做的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拜读了林先生的画评,茅塞顿开受益匪浅,摘录第一篇如下: (林先生不仅画好,而且文笔了得!他还亲书了“无忧文化空间”给我!他还出版了好几本书!)
当今最好的画家 肉体的膨胀和灵魂的缺失—评卢西恩·佛洛伊德的绘画卢西恩·佛洛伊德(Lucian Freud)的作品早已见过不少,但这是一次回顾展,蓬皮杜艺术中心为此次展览也费尽心力,展出50多幅精品,这是画家1987年以来最大的一次展览了。 所以我还是在抵巴黎的第三天立刻登门拜读。 天气忽阴忽晴,突然又倾盆大雨。 但我还是冒着冰冷的雨水,排着长龙。 一进六楼大门,马上就被震撼了。 作品尺寸很大,在宽敞和柔和的光线下,视觉效果非常好,看得人很多,多数人都看得很仔细,有的凑得很近,完全像个鉴赏家。 他的早期的作品比较写实,细腻。
卢西恩·佛洛伊德(Lucian Freud) 看到《两个植物》和《花园》,非常精到的写实技巧。 每片叶子,每条根茎交叉在一起,重迭在一堆,但是画家画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乱中有序,艰苦踏实的工作精神跃然在布上,令人肃然起敬。
「当代艺术」总是充满太多涂鸦的随意挥抹的东西,如今重新看到这些踏踏实实的,一笔一笔人手描绘出来的,「劳动价值」,「手工艺术」产生的绘画作品时真有点久违和喜相逢的感觉。
我想,具象作品所以长期会那么吸引人,其中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就是:人们通过画家的作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认识世界有两条路:
一是通过别人的指引, 二是自己眼睛的认知。认识和感知这个世界永远是我们喜欢追逐,喜欢探知的本性,不管现在和将来。具象作品具有最大最多的这些功能,其中还有一点,它还常常体现了「手工艺术」的「劳动价值」品格,这也是我们所以敬重艺术家的原因,这也是普世认可的价值。也是所以能长期引起我们感动和共鸣的原因。 如今「手工价值」的「架上绘画」已经被「观念」所取代,被无数的“现成品」所取代。 人们彻底忘了历史,好像古希腊、古埃及、古罗马、欧洲文艺复兴前后的无数伟大艺术品都没有「观念」,唯现代人把「现成品」一搬,「观念」就出来了,「艺术」就来临了。 这是多么无知的笑话!
卢西恩·弗洛伊德(Lucian Freud,1922—2011)
卢西恩·佛洛伊德晚期的作品显得自由和奔放,笔触和颜色更加浑厚,形体更加坚实,也越来越庞大。画家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人体」的研究和表现之上。我觉得晚年的作品应该是他重要探索的作品。我承认他的作品有一种视觉冲击力,属于一种外感官的。形、色、笔触的感染力这是在印刷品中无法感受到的,在中国和亚洲是很难看到大画家的原作的,没见过真正的原作,结果总在印刷品中迷失,经常会得到完全错误的感觉和结论,实在害人不浅。长期固定展示优秀画家的原作实在太重要了。
佛洛伊德不是唯美主义者,他画英女皇、大老板、贵族、普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很多是一丝不挂、赤裸裸地展露胴体,僵硬的两只大腿被莫名其妙地打开了,老人竟非常有兴趣地描绘大腿中的那个东西。 我一直认为世界上有许多东西值得艺术家去描绘,也有许多东西不值得我们去细查,给一些东西留点想象的空间吧,我们一定会有更加美好的感觉和憧憬。 把我们内心一点敬畏和神秘感留给永恒的伟大的造物主吧。 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是要跌入永不翻身的地狱里的。 难道我们不期望内心的安详与自在吗……
英国女王Elizabeth II于弗洛伊德的画室
一切都是熟悉的,似曾相识。 但在画家的笔下,忽然又成了另类,另一种存在的现实。 他的异常明快的色彩,坚实有力的形体是可视的。 即使你很不喜欢,甚至恶心作呕。 但是你必须承认,他还是我们当今最好的画家,我们久违的具象写实主义画家,我们重新又回到那种既亲切又陌生的人生旅途之中,在床上,在地板上,在凳子上,沙发上。
如果说展现的是一具具赤裸裸的人类的胴体,不如说是一堆缺乏灵魂的壳体对象罢了。这位高龄近90岁的艺术家,他常常迷失吗?对自己肉体和别人肉体的关注,到底为什么?
他不赋于人的尊严与美感,也没有自己的理想的祈求,一切都是为了展现:破画布、破纸张、破椅子、破沙发、破床褥。人的身上的腿毛,身上的痱子,那一堆无法让人细看,令人讨厌的肉瘤、肉块、多余的脂肪、太核突的骨块、下垂的大乳房、臃肿不堪的肌肉。 人在画里不具思想,画家也不愿多想。 只是匆匆忙忙的直视。 「他总是靠得很近,很近地观察你的每个细节,每块肌肉,每片骨骼,每条皱纹……」 画家一点也不懂得藏拙和美化。 一个艺术家的重要手段竟然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里决找不到高贵的灵魂,没有神圣的肉体。显然他的追求是对古典精神的调侃和讽刺嘲弄与鞭打,离美太远了。 这里人和躯体是个壳子对象,画家尽情涂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疙疙瘩瘩,干涩结疤。光滑的美丽的胴体变成泥巴,人转换成另一种陌生的物质了,仿佛很快就会与泥石同化,混成一起了。可是,它还是一个人,明明是一个结实强壮异常的躯体,只是被什么完全掏空的东西了。即使他和她的某处还会发出一些诱人的光彩。但是整体来看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对象罢了。人在这里被否定了,艺术的审美定义也被否定了,那些随意任性的壳体,没有丝毫的神圣和尊严,也丧失了希望与理念,一切很快走向现实的幻化和灭绝。 那些异常肥胖的男人和女人,《胖女人》等等他们已经是「物化」的产物了,已经完全变形的或者已经完全失去自我的人们。 真像一个个行尸走肉,或像一具具蜡人。或像一具迷人的精巧的赌局轮盘,只会转动着,但是永远被人操纵着,一不小心陷入就埋葬自我了。难怪法国一份大报干脆就写上「PaintuerChair」(肉的绘画)我终于忍不住嘴角挂着一丝宽容的微笑走开了。
《沉睡的救济金管理员》100x200cm 1995
卢西恩弗洛伊德油画作品 (2) 卢西恩·佛洛伊德的绘画艺术有点「丑」,甚至「太丑」了。 虽然如今的世界,人们早已经不知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了。也许「丑」是人类本身的一部分,但是如此深入地关注自己和普通人的肉身胴体的艺术家可能不多,他说「我的作品就是我的自传,也是我和四周的问题。」 卢西恩·佛洛伊德不带面具,和我们一样喜欢瞪着一双眼睛看这个世界,而且喜欢近距离看东西。 遗憾展示的这个世界有点残酷和丑陋,缺乏一点法国人「浪漫诗意」的品味,也缺乏一点中国人的「写意」的朦胧美感。
我想起另一个同样著名的英国画家培根。 他们都喜欢画人,培根更是砍头去腿,只留一堆膛开的肉团,更加鲜血淋漓,更加触目惊心。 当然培根技艺太差,完全是个业余的水平。 跟小佛洛伊德无法相提并论。 他们有点相同,都直视人的每块肌肉与骨骼,都太关注那堆肉团,但忘记人的灵魂的找寻与拯救。 我又想起,我十分欣赏的丹麦籍画家奥德(ODD NERDRUM)的作品。他也在苦苦追问人的去处和最后的归宿。 虽然,没有给我们留下最后的答案。 但是,我还是感受到那片土地并不可怕,那些迷失的人儿,还在吟唱,还在歌舞,还在乞讨,还在期盼,也还没变成一具具动物和行尸走肉…… 小佛与他的爷爷不同,爷爷喜欢玩心理,挖取「性的潜意识」,把一切都归于「性的本能」,他喜欢琢磨人的内心和梦幻,他喜欢说「你病了」,至于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会这样。 老佛没有答案,还留下很多疑难。这些只能留给那些思想家 社会学家政治家徒费笔墨和口舌了。 小佛很聪明,他坚决相信自己的直觉眼睛,他不像他爷爷一样拼命玩推理,相反只注重外表了。 他也想剖析自己,多次地赤裸裸的膛露自己的身体,充当自己的模特儿,从年轻俊美的小伙子,一直画到白发苍苍,骨肉变形的糟老头,没有任何情节的人生故事。一个过客,一个稍纵即逝的肉体。如此而已。
卢西恩·弗洛伊德的祖父 西格蒙德·佛洛伊德(德語:Sigmund Freud1856-1939)
小佛是写实的具象的。也因为太过逼视真实,距离太近了,常常得到是一些假像,一只庞然大象的「一只大腿」,反而离真实远了。因为在中国人的眼睛里,「不识庐山真面目」反而充满一种诗意和悬念。如果把庐山看得一目了然巨细无遗,谁还愿意再登一次庐山呢。 一千多年来,欧洲人在上帝的脚下,虽然匍匐前行,但也过得安详自在,有理想有信仰。五百年前的文艺复兴也带来更加尊严与充满希望的日子。真善美还没有忘记。可是二十世纪后的今天,「上帝已死」的无限自由的今天,人们反而惶惶不可终日,天都要塌下来了。我们中国人没有明确的唯一上帝存在观念,「三教九流」的烟火太旺了。 但始终缺乏终极的救赎和关怀情怀,几百年来的受人欺辱的历史,还历历在目。 国人的急功近利,唯利是图,物欲横流又常常令人切齿和心揪,人呀,你要到哪里去?你要干什么? 「真善美」真的远离我们人类了吗? 我,终于明白一点了,这些一丝不挂的全方位展现自己的人是有缺陷的,不完美的,奇形的,怪异的,病态的,可笑的,空虚的,如同艺术家本人一样。留下遗憾、可叹和伤感或许也是一种教诲?
欧洲毕竟是文化深厚的国家云集之地,也是油画艺术的中心,油画艺术的中心仍在欧洲,这里深厚的文化积淀和深厚的文化传统还在不断孕育着一代又一代的大艺术家、大画家出现。 广阔的土壤与众多的群体正是他们艺术萌发的养料。 自由、平等、博爱的普世价值也在一代又一代的影响着各民族的思想。艺术是一座真正沟通人类心灵的桥梁。 人们也正在这座大桥上相互往来,共同欣赏着那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建造桥梁的艺术家们花费了无数的心力和才能,也因为他们的建造才把我们引入更加灿烂的大路上去,通向光明和希望的未来。 欧洲的具象写实绘画已经衰退,百年来人们热衷于「新艺术」(行为、偶发、观念、包装等等)的开发,「艺术」的定义已经无限的宽广,但是同样也带来了无限的迷惑和失望。 「艺术」是什么?什么才是真正伟大的「艺术」? 人们还是争论不休,似乎无法下一个确切的定义。
但是我们无可否认的事实是:传统艺术的许多形式并没有灭绝和消亡。经过百年的「尿盆的洗礼」(杜尚作品「尿盆」,又名「泉」),经过百年时光的考验和自己眼睛的「思考」,人们又重新发现传统艺术的价值和它的永恒生命力,人们越来越热爱它,又有久别喜重逢的感觉,它重新显得珍贵和充满魅力。传统决非一钱不值。
我们环视整个欧洲,甚至美洲,亚洲能具有卢西恩·佛洛伊德这样功底的艺术家已经不多,甚至可以说凤毛麟角、屈指可数了。 他的坚实的造型能力,亮丽的油画语言,真实的形象,在伟大的西方油画传统里扎根,自觉坚守和捍卫传统中的经典精神,仍然是令人尊敬和佩服的。
香港油画研究会会长 资深画家 评论家 林鸣岗 2010年5月4日于巴黎近郊 百度资料: 约了6年,他才答应为英国女王作肖像画 林鸣岗部分油画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