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日记：法国小公民与新冠大战疫（十一）

作者：傅秋敏

疫情渐渐进入了胶着状态，作者的女儿深入前线主战场与新冠病毒展开近身搏斗。后方的作者也因女儿的原因，与这次疫情结下了“不解之缘”。字里行间，令人感悟到一位母亲的心弦波动，也使远在万里的我们与作者和疫情有了另一层联系。让我们继续分享一些读者的真切留言：

“细细品读，才是对作者最好的报答态度。故，每篇认真拜读、欣赏。面对新冠，您用文字记录。记录得如此之美，如此之哀怨，如此之痛彻心扉。辛苦了，向您致意！”

——李京红

“很爱师妹的文章风格。写得太好了。宝贝女儿有电话了吗？要叮嘱她做细做好防护！还要吃好睡好提高免疫力。中国医护人员后来感染的极少，就是防护做得到位。”

——刘作玉

“为您的感事美文和巾帼英雄女儿点赞

——邓学东
“新冠病毒扫荡全世界，各国与其斗争呈现胶着和白热化状态，秋敏的第十篇仍以独特视角，犀利的眼光，诙谐的笔触和我们聊各国领袖们在抗击新冠疫情时的表演和角力，厮杀和甩锅。秋敏倚在樱花树下，观望外面的纷乱世界，特别是每天看到疫情冰冷的数字，心绪也是忧虑悲伤的，特别是邻家女孩的去世梦境描写，让人看了揪心疼痛。你一定是太想女儿了。忍不住的我，要朝你大喝一声：放下这一切，多做一些让自己快乐的事情，要切断焦虑不安、悲伤无奈的情绪。我们还是要保重自己身体和心理。今天，我已看到美国纽约好消息，自愿参加抗疫的医生们已经撤退回来了，我相信你女儿很快、马上也会凯旋归来，我们和你一起盼望她的胜利归来。”
——陈萌萌
......
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喜爱、转发与留言，我们也会持续性地给大家带来这来自法国一线的抗疫心路历程，该系列文章每周三及周日更新，欢迎大家持续关注，聆听作者“娓娓道来”。
接下来与大家分享第十一部分——法国小公民与新冠大战疫（十一）
——编者按
十一
“春天，是一个巨大的摇篮，摇篮里藏着一个宏大的希望，希望里装着一个远大的理想：病毒不要再肆虐，人们不要再受伤，祖国不要再折腾，世界不要再纷争。”（武汉封城第71天）“两个多月来尝够了闲的味道。闲的味道是什么？一个字，咸。咸的味道是什么？就是眼泪顺坡而下流进嘴里刺激舌尖的那种味道，文学家称之为苦涩。”（武汉封城第72天）我独自一人，靠坐在绿竹边的木椅上，细品着劳路《疫城记》的苦涩咸味，感悟着短暂人生的春之希望……

清明节之夜，没等来女儿电话，却等来浑身难受。我怎么啦？这一个多月的禁足，竟与林黛玉为伍了，第三次与发烧咳嗽打交道，实在有些邪乎。法国新冠感染“清蒸”不测试的做法，把我搞得神经兮兮，变成地地道道的惊弓之鸟。也许真的真的太“闲”了，还是看看电视洗洗“咸味”吧。我来回更换着十来个新闻频道，千篇一律，清一色的新冠疫情报道，越看咸味越浓，心绪坏到极点。我忍不住在微信里吐槽：“……看着疯狂飙升的死亡数字，过着与世隔绝的宅家生活，想着发烧咳嗽的新冠疑症，念着救治病人的前线女儿。纠结死了！只好在这儿宣泄一下压抑的心情。”

“师妹，千万不要恐慌，灾难面前泰然处之，这是我对疾病最好的心得。心态很重要！”（Mrs孙）
“师妹，放松心情可以增强免疫力。……抓紧吃点清热清瘟的药，好好休息，常喝水，一次不要多！”（龙谷昱人）
“最好做一次测试，如果是轻症，吃些中药，很容易治好的。……”（润玉）
“吉人天相，多保重！”（Dxd）
“傅老师，国内疫情已有好转，欧洲疫情日趋严峻，请您与家人多加注意防护，期待疫情早日过去。”（Y.M）
“好好在家宅着。”（junbi wu）
“要耐心等待，只有定力才能让百毒不侵。”（颜正安）
……
来自中国各地、法国本土、美国、西班牙的书函、电话络绎不绝纷至沓来。君子淡若水，患难见真情。温馨的关爱之声，穿越了天各一方的遥远间距，化成了平复焦虑心结的良药。心医加中药，我终于逃出新冠流氓的纠缠。在这个熙熙攘攘的世俗凡界里，在这个可咒可恨的新冠大战疫中，假如不曾相遇你们？假如匆匆插肩而过？也许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Aristote）的话语，能印证我此时此刻的人生悟道：“真正的朋友，是一个灵魂孕育在两个躯体里。”

窗外，早已夜色朦胧万籁俱寂，我毫无困意，继续冥思伏案书写。时针指向零点，突然，丈夫的手机声响。这个时辰外人不会骚扰，我冲出了书房。“爸爸，生日快乐！”终于等来了女儿的娇音。刹那间，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有些日子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她爸绕弯批评道。“我可能感染了新冠病毒。”女儿回答。“什，什么？！”我大惊失色，一把抢过电话：“你、你、你，现在，严、严重吗？”我吓得顿时变成了结巴。“妈妈！放心吧。刚发病时，人确实有些难受。现在没事啦。怕你们担心，所以没敢告诉实情。”女儿轻描淡写地回答。“确诊了吗？”“轻症没让查。”又是个“清蒸”，连学医的也不查，搞得我们全家人心惶惶。“哎，你这孩子！”我还能说什么呢？她在一线工作，累了，病了，就这么一个人扛着！没亲人照顾，没父母问候，没可口饭菜，却在父亲生日的第一分钟送来了女儿的祝福……

“Essonne医院缺医生，我要去那儿工作。太远，需要车。”女儿转了话题。确实，封城后只有30%的地铁通车，无自驾车极不方便。“那个医院离家近，你回来住吧。”我翘首盼望她能回来，至少能吃上可口的菜肴。“我亲爱的妈妈，再等等吧。万一把医院的病毒带回家？再说我还要接送没车的同事。”女儿半撒娇地拒绝道。她自己参战，还兼运输医生的自费驾驶员；她没顾自身安危，只考虑父母健康……一缕春风轻轻吹入心扉，一股温泉汩汩注入心田。
我俩决定为白衣战士送车。今非昔比，出门得做好各种战前准备。填出行单，带通行证——医院给女儿开的工作证明，还得配备防疫武器：手套和口罩。

口罩、口罩，为了小小的口罩，围绕着“要戴/不戴，有用/无用”，在法国掀起政治大浪，成为媒体的热门议题，测量政府的抗疫标准。两个多月里，从卫生部长倡导的“健康人戴口罩无用论”，到解禁后“全民必须戴口罩”，前后经历了四次转化。嘿！我坚持的“口罩有用论”，早期提出戴口罩上课的谬思，竟变成放之全法而皆准的真理，不可思议！可口罩缺货？有人想出破解妙招：长围巾、小方巾，管它什么巾，能罩住鼻子嘴巴就行。

在法国封城前一周，我便让家人、学生为我寄口罩。“中国也很紧张，都由国家控制。”“买不到。”全为负面反馈。无人问津的小小口罩摇身一变，挤进2020年“新贵”和全球“名牌”行列。不过，我那些冰雪聪明的姑娘，纷纷为我觅到两种类型的口罩。可言姑娘闻讯，立即设法送来10只救急。尽管封国交通阻塞，北京保利艺术教育赠送的口罩，通过FedEx快递，两星期后安全抵达。“心系傅老师，仅尽微博之力……”（Y.M）防疫武器化成无影纽带，慰抚着身处重灾的恐慌心灵。

不过，小小口罩有时“玩心”过重。通过DHL寄的，跑香港、德国玩了一圈，到法国后被关禁闭，花了我28.5欧关税才赎它回家。通过顺丰快递寄的，更不像话：先飞美国，转至德国，没下飞机，又逃美国，被识破押至德国，最后才遣送回法国的UPS。但我依然未见其踪影。花了不少冤枉电话费，才问明白：我那小小口罩被法国海关拘留了28天，至今还在那儿蹲禁闭！轻舟何时才能跃过万重山啊？幸有先见之明，兵分几路。虽然一路被阻，我还是成了法国的口罩富裕户。

我得意地戴上口罩，全副武装驾车奔赴女儿宿舍。我这个听话的小公民已一个多月没跨出门槛一步，警察如何拦查？让我好奇；能与爱女见面，令我兴奋。往日的高速公路，从早到晚车山车海，现在是间隔稀松畅通无阻，太爽太爽了！开了一路四处寻找，竟然无一站岗查哨。没见到警察“叔叔”的影子，颇有些遗憾失落。

终于看到久别重逢的学医女儿走出宿舍大门。我一个箭步想上前拥抱，猛地戛然止步。哎呀！差点忘了，得保持一米距离，禁止亲吻！！！唉、唉！我审视着女儿：娇小的身材清瘦许多许多，秀丽的脸蛋变得惨白惨白……“你从急诊调往哪个部门？”她爸问道。女儿瞥了我一眼，似乎不想让母亲听明白，用法语答道：“Service de pneumologie”。

肺科？！肺，是新冠病毒主要的啃噬器官，这位病体尚未痊愈刚满二十岁的医学生，竟被调往抗击疫情的主战场——肺科！她的神色安然坚毅，是个勇往直前的白衣战士。我明白：法国已进入“刺刀见红”的白刃战，女儿选择了履行神圣职责，轻伤不下火线。此时此刻，“小心”、“保重”之类纯属多余，冲淡分别的窒息气氛，保持白衣战士的宁静心态、让她轻装重返战场，才是一个母亲理应做的。“嘻嘻……”我装作没听懂法语词汇，轻松嬉笑着和她闲聊了几句。“你是个大忙人，我们撤啦。”我打了个飞吻，迅速离开了女儿。
走远了几步，忍不住又转过身，注视着女儿渐渐消失的背影，“你，你要好好活着！妈妈等着你回家！”我哑然无声地喊道。不知何时，泪水又悄悄滑入嘴边，还是那股味，甜甜的、涩涩的……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
编辑、排版：王轩礼
作者简介

傅秋敏
法籍华人，法国戏剧学博士，
法国汉语教学、戏剧学专家学者，
《对流》杂志主编。
个人专著:《梅兰芳京剧艺术研究》、《小品演练汉语教程》。
合译:《戏剧艺术辞典》(法译中)、小说《人民的名义》(中译法)等

推广
一场病毒，
人们发现最大的竞争力是：
提高免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