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 跟拍巴黎富家子弟14年

【欧洲时报报道】从2003年到2016年，导演朱莉·加夫拉斯每年都会对八名在巴黎富人区成长、家境优越的法国年轻人进行采访。近日，法国电视台ARTE放送了这部跨度达14年的采访纪录片《富家子弟》（Les bonnes conditions）。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年轻人

这八名在巴黎“富人区”长大的年轻人拥有着完全称得上是“社会精英”的父母：他们皆毕业于法国名校（巴黎政治学院、巴黎理工等），从事媒体（例如法国儿童电视频道Canal J主管）、珠宝、医疗、艺术或金融（任职于法国财政部等）行业。

毫无疑问，这些“富家子弟”具备了顺利迈上成功之路的先决条件。而或许是为了消除对富人的“偏见”、或是为满足大众好奇心，法国导演朱莉·加夫拉斯（与受访者是高中校友）跟踪了他们从高一（16岁左右）到进入职场生活（30岁）的过程。

采访地点从他们的父母家逐渐变成了独居公寓，而镜头细腻地捕捉了受访者独特的面部表情，在少年时期隐约瞥见的特征也随着岁月愈发鲜明。虽然皆出自境况优渥的家庭、接受了一流学府的教育，但不同年轻人存在着极大的性格差异。例如，笑容满满的受访者康斯坦斯（下文简称“自信女”）与性格安静的安托万（“内向男”）形成了鲜明对比；维克多（“未来牙医”）和克洛蒂尔德（简称“慵懒女”）则以“游戏人生”的态度对待学习和日常生活；热爱音乐的玛丽义无反顾地偏离了“主流”职业选择，而同样热爱音乐、怀揣作曲家梦想的克里斯托弗（简称“童年阴影男”）却因家庭矛盾而谨慎地选择学习法律。

2003-2006（高中时期）

“普通高中生”的烦恼

富人区的高中生们照样有着普通人的烦恼。例如，至始至终都很焦虑的女孩维多利亚（简称“焦虑女”）说：“整个周末，我不停地默念，我得学习、学习、学习……不停地这样想着。哪怕我在放松、在玩的时候，心中还是很焦虑：‘该学习了’。最后，周末我啥都没干成”；对自己同样要求严格的克里斯托弗显然执行力更强一些：“我讨厌睡觉前完不成当天的任务。这会非常影响我对自己的看法，让我感到焦虑”。

相比之下，随后子从父业成为牙医的维克多却没有感受到这么大的压力。他采访中时时展现着一种大大咧咧、漫不经心的放松态度：“我不确定我是否真的尽全力[学习]了”。

精英子女的压力

当被问及父母的职业时，这些高中生只有大致的了解，不过他们能确信的是：“职位非常高、薪水也非常高”。良好的出生条件必然伴随着父母更高的期许：“对我的父母来说，高考（bac）不算考试。真正的‘高考’是prépa选拔（法国名校预备班）”；“我妈妈非常保守。很小的时候，我耳边就不断响起她对我们各式各样的管束和提醒”。

例如，“焦虑女”全家都是巴政校友：“我爸爸毕业于巴政，我妈妈、我姐姐也是巴政校友。我的祖父母、外祖父母都毕业于知名的精英学府——法国国家行政学院（ENA）”。由于年幼时就开始承受优秀父母的光环，生性敏感的她曾十分患得患失。10岁时，一位女教师的严厉批评使她不得不休学一年。在这段时间，歌剧为她带来了真正的欢乐。谈到父亲从事的财政主管职位，这位面孔稚嫩、仍不知人生疾苦的少女认真地皱眉说道：“他每周花50小时工作，但在我看来，他做的工作没有什么意义，是在浪费人生”。

“火星男”拉斐尔透露，自己的童年梦想是“当宇航员”、“在火星上行走”。他也早早地为未来做出了规划：“我想读个工程师学校，研究天体物理”。在高考拿到数学满分后，他兴奋不已：“我祖父母都非常骄傲。他们来自匈牙利，完全凭刻苦奋斗在法国高校里获得一席之地。所以家里人都把学业看作通向成功的必经之路”。

2006-2010 （预科班+大学）

叛逆的孩子

热爱音乐的玛丽（下文称为“波波族”）初次受访时戴着一顶报童帽，身子随意地倚在沙发上，腿部还不时地晃动着。她承认自己来自一个典型“资产阶级（bourgeois）”家庭，并轻松地讲述了家人的不支持：“他们说：‘你要知道，在这社会上，医生和律师可比搞音乐的体面多了’。他们无法理解地铁卖艺者是如何生活的，也拒绝认可别的生活方式”。

不过，这个女孩并不排斥家人的正统观念：“他们让我了解这个社会是什么样的”。另外，尽管玛丽认可钱的重要性（“在当今的社会里，毫无疑问钱是重要的 [...] 我不想因缺钱交房租而发愁”），但从其表情看来，这个女孩对自由音乐人的“钱景”并没有特别清醒的了解。

“自信女”康斯坦斯对钱的态度则非常清醒直接：“有钱就是好事。[...] 班级举行集体旅游的时候，个别人会因为经济状况而放弃。真是太可惜了。我和爸妈已经去过非常多的地方（去古巴过圣诞、去肯尼亚看动物、在克罗地亚乘帆船出海等等）”。事实上，全家出国度假对这些孩子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从一定年龄开始，他们每年都会独自去加拿大或美国参与夏令营活动。为了列举他们曾去过的国家，视频可以足足播放十多秒。

传说中的Prépa考验

在这个阶段，最轻松的当属“波波族”玛丽，她对自己的生活状态感到非常满意，常常参加演出。虽然上的是热爱的音乐学校，但她“常常翘课”，并直言如果拿不到文凭“也不会因此烦恼”。说完玛丽捂嘴笑了：“我爸妈可不知道这回事”。

不过，其他受访者都在为prépa苦苦挣扎。事实上，要想进入“大学校（Grande école）”，学生们必须在高考后经过二年的预科班学习（Prépa）、通过竞考（Concours），优胜者才能成功升学。

学霸“火星男”在受访时士气尤为低落：“名校预备课令人很抑郁，真的很压抑”。虽然高考数学拿了满分，他忍不住抱怨预科班考试的“凶残”程度：”连考4小时数学，太吓人了。特别是考试最后半小时，那种紧张、奋力一搏的感觉想起来就让人害怕“。

同样高考取得好成绩的“焦虑女”维多利亚描述了自己在路易大帝中学预科班感受到的艰险氛围：“大家都想当最优秀的。同学之间存在着很明显的‘敌意’，总想着要超过别人”。维多利亚直言，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就连一向“懒散”的未来牙医维克多也急了：“每天我总是不停地看手表，计算自己吃饭会浪费多少时间。[...] 要背太多医学知识，哪怕根本搞不懂这都是什么意思。例如，我们得背下整整100页的心理学教材，就是因为考试可能会从中选取几段内容。”

无论如何，虽然压力很大，但是他们离“失业”、“低薪”这样的境况还很遥远。例如，针对当时爆发的学生抗议事件，受访者们表示：“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反对。就不能先试试再说吗？”，又或者“他们可能是担心失业吧。反正我应该不会被影响”。

大学生活：“终于离开巴黎7区了”

不少顺利通过甄选的受访者们不约而同地提到，终于要离开“呆了20多年的巴黎7区”。例如，将前往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就读的“内向男”安托万就兴奋地期待大学生活：“我从没离开过巴黎7区。幼儿园离家50米、小学离家200米，常去的击剑俱乐部就在后街，生活中的一切只有步行15分钟的距离”。

闲下来的年轻人们开启了恋爱或同居模式。医学生维克多会连续数周纵情参加聚会，而在此期间，“自信女”已不知不觉地在多家知名企业完成了4个实习：“我想尽可能地尝试不同的工作”。当然，能顺利找到实习机会也离不开父母的人际网络。

事实上，父母不仅为他们引荐工作机会，也长年提供财力支持。例如，经常在外演出的玛丽笑道，自己常回家“蹭吃蹭喝”。她和几名受访年轻人一样，住在由父母支付租金的独立公寓里。玛丽看上去似乎比高中时期羞涩了些，她坦言有时遇见学法律的妹妹，会不自觉地有些“害怕”。

另外，从小热爱歌剧的“焦虑女”在中止预科班学习后，终于到新索邦大学学习现代文学。祖母去世后，她雇了工人修整了下旧房（父母出钱）。随着镜头望去，房间非常整齐（和玛丽形成鲜明对比），里面放置了电钢琴，以及不少书和CD。

事实上，维多利亚之所以在受访者中辨识度较高，原因或许在于，和其“全家都是巴政校友”的出身相比，维多利亚显得过于“平凡”。她去麦当劳打工的经历也令其朋友和家人不免心中一惊。维多利亚既没有“波波族”玛丽的独树一帜，也没有其他上进女孩的活力，过往的重要选择（10岁停学一年、放弃路易大帝中学预科班学习）似乎也主要展示了她性格中脆弱和任性的一面。但维多利亚有种少年老成的细腻，她的灵动表达能力、置身事外的清醒观察和自嘲有着另一番吸引力。

2012-2016：“占有”和“经历”之间的选择

在这个人生阶段，不同行业对人的影响已逐渐明显，不过这一差距在父辈的帮助下并没有进一步加重。首先，玛丽的生活继续在“极度热烈”和“低谷”间摇摆，而为人母后，她似乎开始走“下坡路”：受经济危机影响、演出机会减少的局势，她不得已去当售货员。来自父亲的经济援助使得玛丽得以辞职，并渐渐回到音乐行业。不过，乐队的不稳定性开始让她在稳定生活和对工作的热爱中摇摆。

另一方面，身为咨询顾问的“内向男”安托万早早地在父亲帮助下买入朋友在巴黎15区的住宅；牙医维克多对不用整天上班、有闲暇享受生活的状态很满意，而在法律和音乐间苦苦挣扎的“童年阴影男”克里斯托弗在全球（亚洲、北美洲、非洲）散心了一年，目前的律师职位也给予了他不少信心。不过，他对未来仍犹豫不定，希望能达到“内在的平衡”。

“自信女”和“慵懒女”在校友、熟人的引荐下，在咨询、人力资源等领域稳步发展。就连“焦虑女”也通过父亲认识了一位导演，得以将爱好转变为职业。在柏林、东京等地工作后，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名歌剧导演；“火星男”则直线上升，实现了从巴黎理工到美国名校的完美人生梦想。初次受访时的小卷发和圆眼镜早已消失了，不变的是他标志性的牙缝。当然，勤勤恳恳的“火星男”也有一个幸福的烦恼——在略显单调的研究员生活模式中，他自问，“我的研究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从这些年轻人身上，你能感知到家庭传统和父母价值观（对金钱、成功的态度）的强大影响。不过，和强调财富积累的父辈相比，这些30岁的年轻人仍然在“占有物质”还是“扩展经历”的观念间不断挣扎，虽然他们所拥有、所经历的早已远远超出不少同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