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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 我九死一生的游水逃港亡命记(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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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7 01:19:1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九死一生的游水逃港亡命记(七)
2013-01-26 08:19:43
约第七天,大概台风已快过,天气变好了一点,风势较小,雨时下时停。我们像前几天一样走在山脊林间的逃亡者之路-----蜿蜒曲折的小径上,我们已习惯了四顾无人,万籁俱寂,也不见任何飞禽走兽。忽见在我们身后远处闪出两条人影,走得很快,越来越走近我们。他们背著小包,是农夫打扮的中年人,一看便知与我们一样是逃亡者。我们与广州知青分手差不多已过一个星期,全都在杳无人迹的地方赶路,现在终于有人出现了。他们早就看到我们,不用说也知我们是逃亡者,故当他们追上我们并与我们擦肩而过时,大家都心照不宣,各自埋头赶路。他们应是熟知路径者,快步如飞,转眼间便见他们消失在丛林之间。他们的背包很小,显示只带很少干粮,也没带游水工具,我估计他们也如广州知青一样,朝着海拔944 米的梧桐山进发,去深圳 〝扑网〞。我心中很奇怪他们为何只带些少干粮,并没意识到我们己走近边区了-----以他们行走的速度,在当时不用一天便可到达边境,当然无需太多干粮。


第八天仍时有小阵雨,也吹着阵风,我们仍然在山脊草丛小径中迈步,两旁树林颇为浓密。阿芬吃了几次银翘片后,已精神充沛,与未病前一样,大家对能走到海边,都满怀信心。我们正在边走边闲谈间,忽听远处传来狗吠声-----一个多星期来在无边无际的山林间第一次听到动物的叫声。因被山峰斜坡及密林挡著,不知狗有多远,最初我们并不很留意,但渐渐狗吠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我这才警觉起来-----狗可能有人带著。我立即对阿优及阿芬说:〝快躲起来!〞这时风正从右边山坡吹过来,我想:不能让狗闻到我们身上的酸臭汗味,阿芬头痛发烧刚过,体味更重。我便带他们飞快跑下左边山坡,恰见有一小灌木丛,距小路几十公尺远,三个人便慌忙躲在灌木丛后面,动也不敢动,我面向山坡伏在地上,抬头望著上面 山脊的小路。


两三分钟后,在灌木丛枝叶及乱草的缝隙间我看见一个民兵揹著枪,带著一只大黑狗,沿著山脊小路巡逻而至。黑狗在小路边跑边大声吠叫,我被吓得心不停乱跳,暗暗想道:好险!差点就被民兵碰见。假如那民兵不带狗,或狗不狂呔的话,我们根本不知道刚才所走的山脊小路前面有人巡逻,再贸然前行不到两分钟,便会与巡逻民兵正面碰上,那将是逃无可逃,束手就擒-----那民兵身上有枪,大白天被他碰上根本无人敢逃跑。想起来真要感谢那黑狗狂吠大叫,令我们警觉而躲起来。阿优及阿芬有点受惊,背向头顶山脊小路,不敢向山上望,当我轻声对他们说:〝有人揹著枪!〞他们才转过身来向上看,大概只见到揹枪民兵的背影。


山峰上的阵风把我们身上的气味吹向山谷下面,故那大黑狗显然嗅不到丝毫气味,继续盲目地大声吠叫,跟著那武装民兵一步步走远。吠叫声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了-----感谢上苍,我们逃亡途程中最惊险的另一幕,就这样安然渡过。又过了许久,四周仍悄然无声,我们确定完全没其他人,十分安全了,才又爬上山脊小路,继续沿原来方向前行。事后回想,在该地区我们已很接近海边,才有武装民兵巡逻,但我们是第一次偷渡,很多情况都不懂,故仍懵然不知。不久天黑了,却天朗气清,星光灿烂,我辨明星座,认定向南方向,继续在树林中翻山越岭。


第九天,天未泛白,我们发觉渐渐走出了林区,树木越来越少,山势起起伏伏,慢慢走低。黎明时分我们登上一山丘,长满了山草,草很浓密,几乎接近一人高。站在山丘最高处,草长得刚好与肩一般高,我们向前一望,远处好像出现一个大湖,湖里有船在慢慢行驶,远远的地平线之前方水中,有比花生荚大之弯曲小岛。乍眼见到水时,我以为遇到水库,再定睛一看,在我们正前方偏右,距我们约一、两公里处的岸边一山丘上面有一哨站,约莫可见一个边防军士兵揹著枪在站岗--我们立即明白了,边境--大梅沙海滩到了,远处不是湖,不是水库,而是大海!我对阿优说:〝远处小岛应该就是'曲岛'。〞-----吉澳岛又名〝曲岛〞,逃亡前汕头知青都叫它〝曲岛〞,我们抵港后,才知香港人只用吉澳之名。阿优说 :〝对,听说' 曲岛'弯湾曲曲,像'之'字形,那个岛很像。〞我们终于认定,此行之目的地-----吉澳岛,就在我们远处正前方!虽然目的地在望,但我们并没太兴奋,因为前路仍极艰险-----要避过岗哨,还要游四、五公里,逃港才能成功。


正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我忽然看见左边山下数百公尺远处有几个农夫肩挑担子,在小路疾行,从东南方向西走,似转入我们右前方,因被山脚较高山坡挡住视线,转眼便看不见了,但他们后面仍隐约可看见陆续有人挑著担子在赶路。他们显然是赶集的当地人,因埋头赶路,又头戴竹笠,故没发现我们。我立即轻声对阿优他们说:〝有人,快蹲下!〞三个人即刻都蹲坐地上,藏在草里动也不敢动。这一坐,便是一整天!


太阳升起来了,晴天万里无云,阳光开始照到我们身上,我发现四周没有任何东西可遮挡渐渐毒热的太阳光。高而浓密的山草我认得是咸草-----市场小贩常用来绑青菜、鱼肉。咸草只有直立向上的茎,几乎看不到有横生的叶,故浓密的咸草只能阻挡前后左右之视线,但对天上照射下来之阳光,便毫无阻挡作用。我们又不敢回去找树林遮挡阳光,因为一来树林离这里太远了,起码要向后走回几个钟头的路程;二来我们知道,现在是最危险、最关键之时刻,无论如何不能起身出去被人发现而功亏一篑!三个人似有默契一样,坐在山上任由烈日炙晒,没有人提议要转移到荫凉的地方-----大家都怕一旦起身,随时会被赶集的农夫或岸边的哨兵发觉!近中午了,我们被晒得大汗淋漓,不时喝水,希望正在头顶的太阳快点转西落下 ,但毒热的太阳偏偏像跟我们作对,高挂天上,动也不动!在烈日曝晒下,于是每一分钟,对我我们来说,都比过一天还长,十几个钟头,好像比过十几年还久。我无法形容当时那种被炙晒之极度痛苦与无奈,那感觉太刻骨铭心,以致一辈子都忘不了-----一九七四年七月二十六日,我自己所过的最长、最毒热的一天!


忍啊忍啊,我们忍受像在蒸笼里、像干煎一般的酷热,被晒得昏头昏脑,简直有点虚脱,话都说不出来,大家微喘著气,无声坐著。好不容易才见太阳开始偏西,我肚子突然痛起来,不知是轻微中暑,还是路上饮过脏水闹肠胃炎,幸好不是剧痛,只是时强时弱的隐痛,但偷渡前我却忘了带胃肠消炎药及解痉剂,对腹痛毫无办法,只好竭力忍住,就这样内外交煎,真的是痛苦不堪,狼狈极了。被煎熬了一整天之后,我们终于等到那毒热无比的太阳慢慢西沉了,谢天谢地,无比漫长的一天终于熬过去了。没有了毒热的阳光,气温稍为降低了,阵阵海风吹来,大家开始舒畅了一点。


西边天空出现了灿烂的晚霞,由金色转为橙红色,极为壮观,像是预示我们将顺利逃抵彼岸。我们其实正在山顶上,美景一览无遗,但完全没有心 情欣赏,只在原地坐著、等著,直到晚霞消失,夜幕完全降临,估计远处那哨兵不可能发觉我们了,大家才起身下山。 走到山脚,我肚子太痛忍不住了,就对阿优他们说:〝等我方便一下。〞乃走开几十步,在稍平的地方的草丛中腹泻了一场,腹痛消失了大半,我便立即折回与他们一起走向海边。


黑暗中我们急步走了约一个多钟头,绕过了哨站,走到了海边。海岸四周漆黑一片,唯有前面远处吉澳岛几点灯光,指引著我们向前疾行。走过了一片沙滩后,我们终于踩到了海水,当脚上的鞋碰到海水时,我心中未免又激动又紧张,激动的是难以相信大海竟然就在眼前、就在脚下,我们苦难的历程行将结束;紧张的是尚有最后一关-----要与海水博斗四、五公里,方能游抵彼岸,登上自由的土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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