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故我在”：庄武英谈法国葡萄酒

une bonne et heureuse année chinoise de la chèv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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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葡萄酒正在被愈来愈多的中国人所接受。有人认为，葡萄酒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饮料和消费品，它承载着某种文化与生活观念。

法国葡萄酒为什么走红中国和世界各地？人们究竟应当如何来看待法国葡萄酒？

对此，“Cap33 Web TV/航向法国”“波拿巴特咖啡馆直播”节目曾专门请北京陶然天艺术空间/VINOTÂCHE天裕风范葡萄酒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庄武英先生发表见解......

[“Cap33Web TV/航向法国”网络电视] 您最早是什么时候接触法国葡萄酒的？您的第一杯法国葡萄酒是在哪儿喝的？喝的是波尔多还是勃艮第？

[庄武英] 我是很早就接触葡萄酒了；应该是在80年代中。那个时候中国已经有白葡萄酒，半干的，是国产的。

但我第一次接触法国的葡萄酒还是波尔多。那是1988年我来到法国的时候。记得在家乐福的超市买的第一瓶葡萄酒，我现在北京的家里还留着葡萄酒的酒标。那是一瓶优质波尔多，1984年的。后来，等我对葡萄酒有了更深的认识以后，我发现那一瓶酒其实是一瓶很普通的酒。但是，对我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因为它是我喝的第一瓶真正的波尔多葡萄酒；还不是勃艮第，很可惜。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那个酒标很漂亮，就像所有人一样都会被它的酒标所吸引。

[庄武英] 这是一个很大、也很难的问题。但是，我很乐意去做很多的表述。因为对我来说，葡萄酒的确不仅仅是一种饮料：它不是一瓶可口可乐，不是一瓶水，哪怕今天对可乐，我们也可以对它的历史进行一个很有意思的探讨，水也一样，像依云水，像帕多瓦水，都有意思；但是，我觉得酒比它们更深厚。

葡萄酒对我来说，的确是一种文化。但我把这种文化理解成几个层次。第一，它更像一种历史，它承载了很多的历史。不用说葡萄酒本身葡萄品种的历史，从公元前几千年中亚流行推广到古希腊，然后再流传到古罗马，最后流传到法国，这是一种很长的历史。然后，我们会看到很多的希腊神话﹑古罗马的故事和记载中，有很多关于葡萄酒的故事，神和人都参与其中。但如果是讲到这种历史，我个人更感兴趣的是一种葡萄酒和历史事件的一种关系。比如说，我身后的拿破仑，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位非常有意思的葡萄酒的鉴赏者。据说他在征战之前也命令下面的人要先喝酒，这样才有勇气去面对残酷的杀戮、走向战场。因为拿坡仑非常喜欢勃艮第，特别喜欢Chambertin。记得去年参观香槟的时候，发现他还很喜欢香槟。在一个酒窖里面看到了他当时赠给窖主的一个很大的桶，应该是400多升的大桶；据说里面放的是波特酒(Porto)。据说，他当时得胜回来，不知道是战利品还是对自己的一种奖赏，送给了他的好朋友﹑香槟的这个窖主。看到这些实物的时候，很有一种通过酒这种实物，和历史抽象的书中的东西﹑人物、事件拉近了距离，感觉到特别有意思；好像通过酒这个载体，把自己给带进去了，带入这个历史中，亲历了现场。

比如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孟德斯鸠是法国历史上伟大的哲学家。他其实也是大酒庄的庄主。他在波尔多有自己的领地，有自己的种植园。据说他曾经给当时的国王，写过一封信，想扩大他的葡萄园的种植面积，最后被拒绝了，没有下文。这个很有意思。因为，我们可能记住的是一些很抽象的人名；孟德斯鸠写了《论法的精神》、《波斯人札记》，但是通过这些很小的故事，就发现他们被活生生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这些都是我很喜欢的故事。当然这都是一些跟葡萄酒有关的历史大人物。

实际上，我个人在跟酒庄的接触中，还会听到一部一部非常生动的家族史，都非常有意思。其中也有很多八卦；这些虽然不是历史著名人物，但是，对于我个人品尝酒，我会觉得好像看到面前酒庄的不同的人物，会觉得变得很立体。我认为这是葡萄酒文化的另一面；这当然指的是历史，大的历史、家族史；还有对我来说，有一些新的可以创造历史的新人物，最近几十年创造出了一些新的历史，这也是法国葡萄酒的一面。

举个例子，法国南部有一个很有名的酒庄叫DaumasGassac；它实际上是在60年代、70年代的时候，一位破了产的商人来到南部自己买了房子，不经意间他的一位朋友到了他家里来看，发现他买房子所处的山坡坡地非常适合种植葡萄；最后他竟然投身到伟大的冒险当中了。结果今天成为法国南部非常有名的一个酒庄。这30年当然他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有辛勤的工作，但获得了一种成果。这些都可以说是一种现代奋斗史，也是一种文化，只不过离我们更近一点。

[庄武英] 这句话我觉得很经典。因为它直接点出了当今葡萄酒世界的所谓的二分法。虽然这种“二分法”在现实中还是有点粗糙，因为实际上葡萄酒世界比那个更复杂。但是我们常说“新世界”、“旧世界”；“新世界”更多的是讲究葡萄酒的品种的来源，像澳大利亚、美国，更多的是讲Chardonnay, Grenache，还有美国的Zinfandel, Cabernetsauvignon,等等；

而以法国为代表的“旧世界”则更多的强调它每一个地块的作用；一块土地和它头上的天空、气候，以及它的土壤，当然还包括另外一个概念，我们可以更多地理解成人和土地的耕作，形成了一种很复杂的概念。我觉得米歇尔·贝丹和法国的Appellation确更多的是讲究terroir，而不是它的葡萄品种。当然葡萄品种在各个产区，一个是有它的限定，还有更多的还是由当地的土壤﹑当地的风土条件来决定的。

米歇尔·贝丹的这句话还是点明了他的立场。他还是非常鲜明地站在了“旧世界”讲究风土的这一面。作为个人来说，我的确也是很赞同。还有关于风土，我特别想强调，因为感触特别深，以前在波尔多参观的时候，看到酒庄，这片地和另一片地差几百米，发现它的土壤条件的确不同。当然，你抬头看看它的天空，感觉好像差不多；但是，就是最近去勃艮第的时候，让我非常的震惊，就是哪怕是就差几米﹑1米土壤，很小的地块，它差别简直太大了，难以想象；有的土是红色的，有的土是砾石的，有的土是黏土的，差别太大。在一个200平米的范围内，很可能就有三种不同的地块。我觉得这可能是上帝给予勃艮第的一个非常独特的风土条件。

至于小气候，至于天气，据说也是不一样的。当然在勃艮第我没有长期居住过，不得而知；但是我相信的确它对葡萄酒，特别是对于Appellation来说，因为勃艮第讲究很多小的，包括更多很深的climat对于葡萄酒最后形成的风格，有很大的影响。

[庄武英] 说到多样性，我觉得法国的葡萄酒太多了；不同的产区﹑不同的酒庄﹑不同酒庄的酿酒师﹑还有不同的年份，当然千差万别，这也是葡萄酒的魅力。

我相信法国有几十万种葡萄酒，无法穷尽。对于个人来说，我觉得要面对如此多的葡萄酒，肯定是无法一一去探略；还是要从自己的个性出发。

个性是什么呢？我认为还是坚持自己的口感。当然这种个性和你当时的心情，你在不同场合的饮用，都是很有关系的。我觉得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你可能会找一些非常易饮的酒，就是强调一种快乐。如果是和一些资深葡萄酒爱好者在一起，可能会更多的强调去探秘一些葡萄酒技术深层后面的东西。当然，我觉得，其实，葡萄酒再多，好的葡萄酒的核心标准还是一样的。对我来说，还是在于它的平衡、它的优雅、它的回味；这点我觉得无论是法国的葡萄酒还是其他国家的葡萄酒都一样。

葡萄酒要体现的个性，其实就你在饮用过程当中。千万不要被外在的符号、它的价格、它的酒标﹑它的瓶型所迷惑。在中国特别容易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我觉得随着大家对葡萄酒的认知愈来愈加深，我相信会能够通过饮酒，更多地展示你自己的个性。其实，喝酒的过程就是证明自己个性的一种过程。

[庄武英] 这是蛮技术的一个问题。葡萄酒品酒，当我们去看多很多葡萄酒的评酒词的时候，觉得好像哪个词都懂、都认识、都见过，但是，好像不知所云，像音乐一样；我们在音乐里面讲到“timbre”, “gamme”，都是一个普通词；实际上它在音乐里面是特指的，葡萄酒也一样。当说到“bouquet”等一些描述的时候，都必须要理解每一个词和它的现实所描述的物体，无论是香气﹑口感、颜色，后面所代表的都是非常精确的东西；这其实是一套语法，是一套语汇。但是，对我来说又不能够完全陷入语词；因为比如说各个民族的语法﹑语言又是不同的；法文里面对这些香气的描述，可能更多的是这边能够见得到的水果、蔬菜等等的一些日常能够感知的﹑马上能够在头脑中反映出来的一些事物；但在大部分中国人头脑中，对这些事物好像不知所云，或者是很少见到；这时候其实我们更应该沉下心来，用自己的想象，用自己的感知去体验，在那一刹那体验你的对葡萄酒的感觉。当然，这也是有待于我们去建立一套合理的、非常精确的语言系统、语法来描述，比如说像能在中国感觉到的一种葡萄酒的感觉。

[“Cap33 Web TV/航向法国”网络电视] 法国葡萄酒的价值是否和价格有必然的联系？

[庄武英] 如果从纯粹的经济学角度来说，肯定价格和价值是有一定的相对应的关系，因为决定了供和需的关系。比如说一瓶好的波尔多一级庄的葡萄酒，因为它的产量有限，全世界的需求又很大，必然使它价格上涨。

但能否说明它的价值？如果你把这个价值不是当成资产价值而只作为个人体验的这种特殊的幸福感的话，我觉得这是没有必然联系的。因为一瓶好的酒，就是你认为你喜欢的酒；实际上是和它多贵是没有必然的关系的。

当然我觉得人类的感知，应该大致一样。好的酒有基本的标准，你认为好，很多人也会认为好，大家都会趋之若鹜，那它的价格必然会上来。

[“Cap33 Web TV/航向法国”网络电视] 如果请您用一个比喻来形容法国葡萄酒，您会借用什么形象？

[庄武英]对我来说葡萄酒，或者法国葡萄酒可以用好多不同的比喻来形容。有人用女人来形容葡萄酒；有人用生命；有人用河流；对我来说，因为我处在这个地方，我之前一直愿意把葡萄酒和音乐作为比较；葡萄酒虽然看得见、摸得着，但是实际上和音乐一样，你体验它的过程，就是一种吸收它的过程；体验完了就喝掉了；音乐也一样，听完了它就消失在空气当中了。

另外，葡萄酒我一直认为除了物质这一面，还带有很强烈的精神层次。且不讲过去葡萄酒和哲学的关系，特别是你喝葡萄酒的时候，一种微熏的酒精的感觉会促发你的想象；还有酒精上升蒸发的一种感觉和过去讲到的精神也有一种神秘的联系。

我很愿意把葡萄酒和音乐连在一起；但具体让我再细致地描述，也很难说。对我来说，葡萄酒就是一种类似于半物质半精神的东西。有时候，我也可以把葡萄酒和现在的咖啡馆的环境相联系，把它比喻成一个咖啡馆：巴黎有很多的咖啡馆，至少几千个吧？不同的咖啡馆有不同的个性，葡萄酒也一样；我现在所在的咖啡馆在巴黎Saint-Germain-des-Prés是一个很有名的咖啡馆。但是，除它之外，另外两大著名的咖啡馆，现在已经被游客挤成了一个大品牌了，可以把它们想象成拉菲一样；这样的咖啡馆可能可以去一两次；但是我更愿意留在这里，坐在这个有一定历史性，但又很有个性的咖啡馆，品尝这种葡萄酒。

[“Cap33 Web TV/航向法国”网络电视] 您最喜欢的关于法国葡萄酒的书是哪一本？

这句话点出了葡萄酒的精髓：葡萄是自然的产物；但葡萄酒是人类的文化产物；它不像小麦，不像稻米，我们把它磨成粉，吃掉了，因为它们是一种必需的粮食。而葡萄酒应该来说不是必需品。而正因为它不是必需品，人类有更多的自由去塑造它，有不同的兴趣来表现它的不同的个性。就像朋友一样，朋友可以由你自己选，因为你有自由去选择，而不是说我必须要认识他，就象我必须要吃这个馒头，必须要吃这碗米饭。

所以，对我来说，这句话又让人回到刚才多样性和个性话题，特别强调了葡萄酒的个性。因为葡萄酒的确不是必需品，而是一种精神产品；通过饮用它可以体现出你的个性；也许，慢慢的选酒过程本身也能塑造你的个性。

[“Cap33 Web TV/航向法国”网络电视] 假如只允许您选一种法国葡萄酒，您会选什么？

[庄武英] 我选的还是当下这一款。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但是，在这个场合，这种环境下，就是这种体验。我觉得，每一次你喝到的，你将要喝到的下一款葡萄酒，就是你最好的葡萄酒。

最后我想“篡改”笛卡尔的一句话。他说“我思故我在”，而我则想说“我喝，故我在”。就是说，我喝酒，我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