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中医只有尊重
我之前发表了一篇关于牛粪与癌症的文章，可能一些人感到我影射中医药，对我进行了批评。对此，我感到很遗憾。为了澄清我对中医的立场，我要写这篇文章表明我对中医的态度。
我对中医的态度，只有“尊重”二字。这里只谈中医，而不是中药，因为中药毕竟只是一个物，而中医是一种传承，是一个知识体系，同样的中药，用的恰当可以治病救人，用的不妥，则可伤人害命。所以，中医才是中国文化知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中药只是一个物质载体，不值得谈论。
也许，有人会认为我谈尊重中医，是一个空谈。其实，我对中医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是有事实依据的。在这里，我只谈两件本人经历的事。
第一件是关于我自己的。我小时候，大概从上小学前一年起就患上一种怪病。每逢冬季，必然会有一段时间每天发生呕吐，每日3-5次，吐时胃胀恶心，痛苦不堪，持续大约一周，之后可以自愈。每年如此，无药可医。直到小学五年级的那个冬天的一个晚上，父亲领我去拜访他的一位同事。而那位同事的夫人是北京儿童医院的一位老中医——王敏智女士。在闲谈过程中，我父亲无意提到我的怪病，老人家听后，居然并未把脉和诊治，只是从阳台上拿来一个冻的小小的“橙子”（请原谅，当时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我确定那个应该是有什么来历的，绝不是什么简单普通的橙子），让我吃下去。我感觉有些酸，还有些苦，但还是吃了下去，味道并不是很难接受。这之后，那年并未再发呕吐病，而且这个病就此就消失了，再也没发作过，每年冬天再也不为呕吐病而烦恼了。所以，中医可以治疗疾病，而且功效显著，我是有切身体会的。
第二件是我的哥哥的。在我小学四年级，我哥哥上高一，一次，他在洗澡时，突然头痛难忍，剧烈呕吐。先后到复兴医院和宣武医院等医院就医，但是，病情却越来越重，甚至最后陷入昏迷。经过当时国内比较先进的CT检查，在宣武医院确诊为胶质瘤，而且位置很不好。神经外科决定做手术，在哥哥头上已经画好了手术区域，但是，在手术前夕，大夫们经过讨论认为，进行手术风险太大，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植物人，而且基本就没有能活着下手术台的希望，于是拒绝给哥哥做手术。我妈妈无论如何乞求，甚至说就是植物人，就是下不了手术台，也要求手术，实在太绝望了。但是，大夫们还是拒绝了，因为这种手术没法做，我今天是完全理解大夫们的决定的。最后，只能转到其他科室治疗，有一位宋慕玲主任给我哥哥做中医治疗。她自己研制出的一个叫做“化瘤粉”的方子，还有1号、2号等不同的方子，都是暗语，要到指定的药店才可以取到。我记得是一种棕色的粉末，要爸爸自己买胶囊或者江米纸包裹好药粉，给哥哥口服。具体成分，我不知道，也记不得，那时候太小了。哥哥服用了几个月，居然可以清醒，下地走路，最后与健康人一样了。接着又继续学业，并工作，现在仍然身体健壮，成家立业了。
经历了这两个中医治疗的例子，我对于中医的态度，真的只能用“尊重”二字才能表达。不过，这两件事都是我小时候的亲身经历，个中道理，恕我当时年幼无知，细节并不了解，至今也无科学解释和证据。所以，只是陈述事实，不与任何人讨论，我只能说，这都是真的。
当然，尊重归尊重，我却与中医无缘。事情是这样的，经历了小时候中医事件，我对中医非常崇拜和向往。高考时，我上了医学院，在大一的暑假里，我父亲特定为我找了一家老中医的门诊部，让我去学习中医。
那位老中医是一位世家出身的老中医，当时应该有70多岁，甚至80岁了，是一位骨科的中医。第一次见面时，我记得对他印象是身体魁梧，精神矍铄。他说，先别急着学中医，先体验体验，先看几天片子。我后来知道，这位老先生年轻时，曾经在丰盛医院骨科当大夫，这个门诊部是他退休后办的，还招募了几个工作时的老同事一起来工作。虽然，他是世家中医，但在现代医院干过，非常认同X光检查对骨科的意义，于是他的诊所也买了一台X光机，用于检查。当有病人时，治疗前拍一张片子，治疗后再拍一张，对疗效进行评价。
这位老中医先生每天清晨都带领他的两位徒弟练武，特别有力气，徒手可以进行股骨和胫骨骨折的复位，不需要肌松剂。而且，更令我佩服的是，他老人家的文化修养。他经常背诵各种古文，不仅是诗词，还有古文文章，当然其中也有医学的古文文献，总是朗朗上口，令人佩服。他经常讲的一句话就是，“不为良相，就为良医。医生是中国文化人的第二理想（职业）”。
按说，遇到这样一位老先生，应该努力学习把握机会，学好中医才是。但是，这个假期的经历，却让我与中医的缘分到了头。老中医有两个徒弟，一位叫小东，一位叫天一，每天清晨，老先生都带他们练功。日常中，这两位徒弟住在老中医家里，不仅学习正骨按摩，还要干打扫卫生、外出采买等等杂活。老先生平时，对待患者、家属、同事和街坊邻居都非常友善，笑容可掬，但是对他的徒弟却非常严格，甚至苛刻，说话甚至有些粗暴，稍有不妥，便加以严词训斥，甚至个别时候还要出手打一下。如果违反他定下的规矩，徒弟还要接受惩罚。但总体来说，还是文明的，讲道理的。我觉得是合理的，可以接受的，毕竟严师出高徒。但是，他的徒弟讲，在这里学习三年为期，三年后必须出师。到时候，老先生会讲一个中医接骨药膏（就是每次正骨后，给患者骨折处涂抹的一种棕黄色药膏，据说具有促进骨折愈合的效果。在老先生的诊所里，每天都会摆上一大桶这种药膏，供医生们在接骨时使用。根据我的观察，促进骨骼生长的效果还是非常好。）的配方传给他们。此后，老先生就会表示，与他们再无瓜葛，他们要靠拜师三年期间学会的按摩正骨技术，再加上老先生的秘方，自己去开创诊所，干自己的事业。
与老先生的徒弟交流后，我觉得吃三年苦，学会中医，是完全可行的。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老先生有一个独生儿子，大概当时有四十多岁了吧。每天要来诊所给病人看病，老先生对他的儿子要求更加苛刻，凡是他儿子看过的病人，老先生都要再看一遍，发现不妥，便是动手打他的儿子。在吃饭时，动筷之前，老先生必然先要背一句医学古文文献，然后让他儿子站起来继续背下去，背到老先生满意，大家开始吃饭。一旦想不起来，就要他儿子去门外想，然后老先生先吃饭。什么时候想好了，回来继续背，背到满意为止，如果，一顿饭老先生吃完了，还想不起来，背不好，这顿饭就别吃了。我问了老先生的儿子，他从10岁开始学医，天天如此，30年也没出师，老先生还发话了，老先生一日不死，他儿子就一日不能独立看病。其实，他儿子当时的医术完全可以够得上，当一位很好的骨科中医大夫了。但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父辈对孩子的爱，对他们的保护，对他们的呵护。
这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中国的中医不仅是医术的传承，更是文化的传承，是中国文明的传承。其实，老先生的徒弟三年出师，只是学到了老先生的皮毛功夫和所谓祖传秘方，这只是普通的中医。他们日后，还要靠自己的能力去修炼，最终的结果难以预测，估计绝大多数都只能平平凡凡一辈子，最多给子孙留下一个所谓的秘方罢了，他们无法承载中医传承的重任，最多只能将中医的形式保留下来而已。而老先生让儿子一辈子不出师，看过的病人都要再亲自复诊，保护他的儿子不会在年轻时发生差错而毁掉前途，能够专心学习，还一直严格教导，数十年如一日，这样才能将自己的医术和医学文化传授给后代。他不必给儿子留什么祖传秘方，因为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秘方，秘方也是人写的，如何写秘方才重要。
所以，我明白了，自己不适合学中医，因为我畏惧艰苦，也无资质，难以在师傅领进门后，自己修行的好。我学中医，最多在中国的中医中再添上一个庸才罢了。所以，我放弃了，还是学习更适合我的现代学习吧，一样可以治病救人，积德行善。
就这样，中医在我心中，只留下“尊重”二字，我再也不敢奢谈什么学中医了。
北京大学免疫学系 王月丹 博士
于学院路3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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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3 10:5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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