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桥原树似吾乡 j1p5phj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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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嫌弧叶淡，终久未凋零。”这诗写的是竹，也是人。   

　　人有时像竹，隐忍，耐苦。沉吟诗句，如晤乡亲，私下想，亲近竹者，莫过川人。蜀地多竹，有时候，你在一座山，望另一座山，都是竹。小时候曾听长辈说，有竹之处必有人家——你看呐，咱们的背篓、凉簟、扁担、鱼笱、筛笠、蒸笼、漏勺……哪样不是竹做的，它金贵着呢。   

　　可见，竹之于蜀民，乃是息息相关。   

　　竹不仅可用，更宜观赏。北国宫阙，南方私宅，山水清秀之地，皆可见到竹影婆娑。但要论起观竹之盛景，窃以为，应该在戎州。戎州为宜宾旧称，这里有个“万岭箐”，蔚为壮观。有人传说，上界瑶箐仙子触犯天条，被玉帝贬于戎州万岭山，仙子见山中荒芜，于是编翠织绿，日夜不休，遂有此景。今人不爱侍弄风雅，只管叫它蜀南竹海。   

　　竹海这地方，我也有幸去过一回。   

　　那是十月之始，天色涔涔，乘车的路上，只感觉“风萧萧兮”。同行者是家中表姐，一张嘴，便是说笑：你看那山多高，水多绿，哎呀，怎么还不到呢？   

　　下车时，两人已是饥肠辘辘。寻一家饭馆，摊开菜单来看，只见清一色“竹味”菜名，有竹荪蛋、竹燕窝、竹豆花、楠竹菌、玉兰笋等，店家说，既来了竹海，不防尝尝土菜。我们这里还有猴头菇、箐鸡、竹蛙、山塔菌，味道是最醇正的。我俩嘻嘻笑着，只点了两份三鲜竹荪面，想着饱腹就行。   

　　饭罢，沿着山路慢行。偶尔见一两户农舍，褐墙灰瓦，遮在竹篁后面，仿佛怕生的驯兽，伏在绿丛中看人。路旁开着野花，颜色皆是清淡，看起来孤芳自赏，不讨过路人喜欢。竹径悠长，竹叶间光影斑驳，像匝地碎金，簌簌抖动，顾盼着谁去拾起。我一路看竹，看文字介绍，识得了罗汉竹、人面竹、慈竹、水竹、鸳鸯竹等。紫竹和楠竹是最好记的。紫竹别名墨竹，竹身光滑乌亮，最合制箫，诗中说“裁箫映檀口”，确实如此。我曾在昆山订制过一柄紫竹箫，箫身打磨精致，可照见唇影，箫声含蓄深沉，令人爱不释手。楠竹则生有细密白毛，远远望去，像裹了一层白霜，其形修长挺拔，其叶青翠欲滴，可净气明神，可谓竹中佳人。幼时常去农村奶奶家，瓦房背后有一片楠竹林，夜晚睡在高窗下，可以看见月亮，听见竹叶沙响，很快就能入梦。   

　　竹海几大著名景点，如翡翠长廊、仙寓硐、天宝寨、仙女湖等，皆是游人如织，比肩继踵。这些地方，或幽静、或秀丽、或古老、或险峻，可拟仙境，只可惜太过热闹，反而失了幽趣。行至忘忧谷，峭壁之间，有石梯盘桓而上，游人零星往来，傍幽倚翠，如在画前。道旁楠竹森森，千竿万竿，泛着肃穆白光，如众神林立，令人心生崇仰。谷中多岩石，或嶙峋，或秀丽，或奇特，都是上了年岁的。另有溪水，水边长着青苔、蕙兰、狼尾蕨等草植，茂密葱茏，绿意醰醰。山间薄寒，越往上走上海沃德医疗中心，游人越稀少，人说话的声音就越显得空灵。表姐扳着手说，感觉凉飕飕的，不会有鬼吧？我笑答，不怕，这地方只会住神仙。正说着，草里爬来一只千足虫，横在路中，摆动两根触须逡巡不前，像是埋怨行人，扰了它修行的清净，有趣地很。再往前走，见一座“无我亭”，亭外有瀑布，水声飒飒。行人在亭中歇脚，或坐或立，闻水声、雀啼，闻秋风弄竹，虽喧喧而忘我。   

　　因为都是山路，穿平底鞋也亏脚，感觉下山艰难，于是在山中找了一户农家住宿。虽是农家，床单、枕套总算整洁。推开窗户张望，夕阳之下，可看见田畴、竹林和鱼塘。躺在床上休息，虫鸟之鸣不绝于耳，过一会儿，听见切菜和热油的声音，农家主人开始忙碌晚饭。“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那种世外闲情，非身处其中不能体会。   

　　晚饭过后，天色暗下来，人声也暗下来，藏入幽深角落。月色如缕缕青烟，朦胧、轻柔的，笼罩着竹海。和表姐出门散步，山里没有路灯，踩着月光和竹影，别有情趣。我们一路沉默，像是被清冷的夜色感染，并不怎么交谈，她低头看路，我抬头看月，沉静在各自的浮想中。   

　　我想起多年前，一个有月亮的傍晚，我只身走在一片竹林里，叶声似浪，足以吞噬一个孩童的理智。我拿着电筒，走路飞快，只想赶紧走出这林子。电筒打出淡黄光晕，晃悠悠照着前路，我很怕黑，因为看不见那片黑暗里藏着什么，就需要光亮指引。你问我现在还怕么？也怕，因为知道黑暗里有什么，才更加害怕，更加渴望光的力量。蓦地，头顶飞过几只白鹭，刺破这片沉默。我回过神，和表姐搭讪。路边多兰草，我摘下一根茎叶，说起表姐小时候学画，有一副《墨兰》，被当做表率挂在学校墙上，那时候我们同班，我觉得骄傲，逢人就说这是我家表姐画的。表姐哈哈一笑：“我记得你也上国画班，竹子画得像狼牙棒！”我咋舌：那叫印象派。   

　　“你听，那边儿有很多人。”表姐指着一个方向说。   

　　我们朝那个方向走，来到一条河边，月光下，河水墨绿，蜿蜒如蛇。渐渐，水面传来浆中医在治疗鱼鳞病上有新的突破声。有人在高呼，嗨，你们划快些呀！有人便回应，不急，你们先回，我们慢慢划……   

　　原来是到了“海中海”。    何晓琴

　　“海中海”是山间一个小湖，有许多竹林小岛将湖水分开，于是窄窄的湖面，就变成“河”了。寻着微弱灯影，能找到“海中海”码头。码头上有一座牌坊，整体用楠竹搭建而成，牌坊上挂了几盏灯笼，一溜火红倒影，把冷清的湖水衬得几分情味。码头上泊着一排竹筏，无人看管，水雾之中有人高歌，回响清越，让人觉得人生虚渺，恍如隔世。岸边有座茶肆，被竹林环抱，灯火昏黄。茶肆客人虽寥寥，但人人持一副孤高态度，吹气啜茶，并不让人以为寂寞。我们坐在码头的石阶上歇息，看隐隐约约的风景。久久，游人的竹筏缓缓靠岸，上码头，谈笑，最后缓缓归去。我想，也许人和人的世界，此刻是不同的，因为有人醒着，有人却醉着。又想起古人说，众人皆醉我独醒，我却时常觉得，众人皆醒我独醉。   

　　在山里甜甜睡了一觉，谁知翌日忽然病倒，昏昏沉沉走不得路。表姐雇车将我送到万岭镇治疗，躺在诊所里打点滴，心中难受至极。病床正好靠窗，却忽然下起雨来，窗外的竹叶有几片已经枯黄，被雨水淋得透湿。我转过头，问一旁照拂的表姐，是不是很凄凉？她做个鬼脸，笑答：嗯，比林妹妹还凄凉！我笑了，比哭难看。   

　　后来，无论走到哪里生活，见了竹，竟像是见了家乡，见了亲人。   

　　物本无情，托人之志，漂泊在外的人最是敏感。就如那句：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编辑评语本文大约作于2011年游览宜宾蜀南竹海之后，权当游记了。土生土长的四川人，对竹有一种别样亲切的感情，它不是江南名士赏玩的雅物，而是融入到我们祖祖辈辈的生命和生活当中，必不可少的依赖物件。(作者自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