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商业逐步走向法治

十三少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驻上海记者 帕提•沃德米尔

法治正在中国取得突破——尽管不是在政治领域，而是在商业领域。就在上月，中国监管机构首次动用竞争法，来对付两大国有电信集团的垄断行为；深圳一家法院则援引中国知识产权法律，对苹果公司(Apple)是否有权在中国销售iPad提出了质疑。

所有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如同《爱丽丝漫游仙境》(Alice in Wonderland)一样虚幻飘渺。由中国中央计划委员会脱胎而来的国家发改委(NDRC)，突然间变成了美国式的消费者维权机构。在美国司法部诉AT&T案(US v AT&T)中，拆分AT&T的著名反垄断判决整整30年后，发改委也投身于中国版的打击大型电信企业的案件之中。

另一起同样罕见的角色转变，是一家中国法庭在一起知识产权问题上占领了道德高地。苹果公司在中国一直是被别人窃取知识产权，但如今它却没有扮演受害者的角色，而是成了恶棍。苹果公司声称自己才是iPad商标在中国的正当持有人，而不是另一家较早注册了该商标的台湾公司。上周，一位中国法官驳回了苹果的主张。

中国在各个领域一下子成长起来：最近成为了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很快就会成为最大的奢侈品市场，甚至拥有了自己的航空母舰。与此同时，中国也正在大举改革在本地经商所适用的法律。过去几年中，中国在数量惊人的涉及经济关系的领域中，实施了新法律，或对原有法律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订，范围涵盖方方面面，如专利、就业、破产、竞争、税收、公共伤害及产品质量责任等等。

中国做这些事情的速度，在其它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不可想象的。当然，法律的作用取决于那些遵守法律或规避法律的人们——而长期以来，规避法律的做法在中国更受青睐。然而，至少在知识产权方面，商业界的心态已经出现了向法律微妙转向的迹象：更多公司将知识产权视为赚钱的工具。

中国对知识产权的价值一直有着很高的评价，就像窃贼明白你的劳力士(Rolex)很值钱一样。但最近，更多的中国企业认识到，拥有知识产权比窃取知识产权更好。去年的专利申请量比前年高出了250%，增长惊人，而更多的中国企业家也通过在法庭上主张自己的知识产权来牟利。

与中国的许多事情一样，变革源自于高层：中国政府决定就滥用互联网接入市场的主导地位，对中国电信(China Telecom)和中国联通(China Unicom)展开调查。这一举动定下了一个基调，中国的法律将被以此前无法想象的方式，用于维护消费者权益。

国家发改委决定对这两家国有企业展开调查，两家企业应声让步，给出了更优惠的价格。霍金路伟律师事务所(Hogan Lovells)驻北京的商业竞争律师阿德里安•埃姆什(Adrian Emch)表示，这是一个“里程碑”。在此之前，人们并不确定北京方面是否会对电信集团这样的国有巨头动用2008年生效的《反垄断法》。埃姆什表示：“这显示出他们愿意向任何人发起挑战，无论是外国企业还是中国企业，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民营企业。其中传递出的讯息是，只要违反了法律，谁都别想侥幸。”

这起案件尚未结案，因为政府还没有确定是要接受两家公司提出的和解方案，还是向这两家公司征收最高相当于宽带部门营业额十分之一的罚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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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无论结果如何，一个清晰的趋势是：在中国，法律将越来越多地被用作竞争的工具，而且不仅监管机构会用。中国的两家大型电信设备集团，中兴(ZTE)和华为(Huawei)，越来越频繁地把竞争对手告上法庭：这两家公司正在欧洲多个国家，因为专利和商标纠纷而互相起诉。

这都是中国经济自然成熟的组成部分：侵犯知识产权是经济增长广为人知的一条道路，不仅中国曾经走过。一位美国官员最近指出：“我们还是殖民地的时候，也这样做过。”当通过创造知识产权赚到的钱超过窃取知识产权时，中国就会改变。30年来，那一天离我们从未像今天这样近。

周日，中国主席胡锦涛在纪念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十周年而发表的讲话中，承诺将加强法治、减少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改善知识产权保护的力度。

不过不要期待所有这一切能够立即发生，中国的法庭仍然会出于政治原因，时常扭曲法律的执行，政府也仍然会允许经常出现的侵犯知识产权的行为。而说到政治权利，中国或许永远也不会拥有一个法治的社会（不妨看看艾未未的例子）。不过中国政府正努力确保至少对于经济，要根据法治原则进行管理，而对于西方企业，这已近乎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