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们起个好名字
巴黎 王圣光
给孩子起个好名字,是父母们煞费苦心的一件大事。小儿子都快要诞生了,还没有想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名字,实在是有点着急。回顾三个女儿起名的经过,琢磨经验,领悟心得,自然有一番感慨。
我们在海外的华侨给孩子取名,一般都是一人两名,即除了中文名字外,还有一个外文名字。有道是入乡随俗,为了更好地融入当地社会。我也像其他中国人一样,效仿外国人,翻了一些书,才选定了三个女儿的名字:“CAROLINE”、“LILIANE”、“CHARLENE”。这三个外文名字叫起来朗朗上口,也很好听,是法国女性中的好名字,自以为取得不错。然后,每当我常听到有许多与我女儿同名字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于是,我对法国人的名字开始留意起来。
在法国,似乎有个规矩,就是不允许人们自由选择、创造其名字,所以人们常用的也只有个“百家名”。根据不同的年代,一些名字消失了,另一些则死灰复燃,有的则吸收了欧美国家一些人名来演绎补充。许多法文词典附录都一大片人名排列,这似乎是给人们选名时定下的范围,好像中国古代取仕考八股文那样,只能在这里挑来挑去,于是产生了太多的同名。当你听到一个班级、一大人群中,总有几个叫 “MICHEL(米歇尔)”、“CHARLI(查理)”、“ALAIN(阿兰)”、“DAVID(大卫)”、“NICOLAS(尼古拉)”等男性和几个叫“SOPHIE(索菲)”、“ MARIE(玛丽)”、“ALICE(阿丽思)”等女性名字的时候,你就会想到只有五千六百万人口的法国,至少有十万个“DAVID”,多么可怕呀。太多的同名,给日常生活带来了许多啼笑皆非的困扰,其弊端也不言而喻。法国人一向标榜自我主义,喜欢标新立异,但在名字上的共性和守旧,却是令人不可思议的。说句心里话,我对法国人名一点也不感兴趣,尽管它有容易听读的优点,尽管所有的名字起初也有一定的含义,但随着历史的发展,它们已经完全音符化了,即为了名字而名字。一个缺乏意义的名字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是多么的乏味啊。
我十分喜欢中文名字,这并非因为我是中国人而产生的沙文主义,而是因为和法国的人名相比,中国人起名字有着更大的自由性,不仅种类丰富,而且意义广泛。实可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无止无尽,只要人们有能力想象得到的都可以。“名不正则言不顺”。人们都希望自己一生下来就拥有一个好名字而流芳百世,做父母的更是寓名字寄托着期望。因此,起名是一项神圣而又有学问的事。有的人追求理想,崇尚精神,重视学问,则立意高雅。如“泽民”、“韬奋”、“逸仙”。有的喜欢威武戎装,如“必武”、“建武”、“胜军”。有借用于大自然的吉祥事物,如“松”、“山”、“海”、“川”、“龙”、“凤”之类。而女性的名字总是以诸多的贤淑、花香、美玉之类为题。总之,多彩多姿,风格各异,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然而,中国每个时期的人名,又总是和当时特定的历史、社会环境有关。在封建时代,就受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和“三纲五常”等种种封建礼教的束缚。皇帝天子和长辈的名字是不能随便叫的,因而常常使晚辈不知上辈的名字,尤其是女性,其名不入族谱。此外,取名还受到地位尊卑、行辈大小的限制,则晚辈不能选用上代行辈已用过的字。在唐代,唐太宗李世民因有“世”字,就令天下人不能用“世”字取名,凡用“世”字的地方,全改为“代”字,做帝王的也太霸道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故事更是荒唐可笑。古时候的文人墨客还根据自己的喜好,除了姓名外,还冠上自己的字、号,如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一直到了现代,起名还是打上了深深的时代烙印。在1949年以前的旧社会,起名多为福贵、德信、忠孝的信仰所主导。新中国成立后,新时代的革命精神取而代之。尤其是文革时代,破四旧,立四新,连名字也披上了红色战袍,如“红兵”、“伟红”、“红英”、“建国”、“建新”等。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人们求知识,盼变革,对荣华富贵的渴望又卷土重来,各种思潮和复古怀旧心理并存,又融入新时代的特征,选名自由得更是“天高任鸟飞”。除了流行一时的外文名字以外,还如出现了拥有美好意义和又好听的叠音名字为时尚,如“盈盈”、“佳佳”、“蕾蕾”等等,还有用象征父母爱情结晶的父母复性名字,如“陈厉静”、“王石云”、“朱梁璧和”。
我对取名没有做多大的研究,更何况中国人名字的学问博大精深,非三言两语能讲得清楚。但我总觉得有几点是很重要的。第一,意义要好,最好要有一定的象征性意义;第二,叫起来好听,又好读好记;第三,有独特风格,不能太普遍,以至同名太多,但也不能太深奥。如在六十年代前后,“建国”、“建平”、“建华”、“永平”等名字太多,常混淆起来。还有人以“炅”字取名,虽为独特,但一般人不能读其名,非找字典不可,搞不好还会出笑话;第四,如有兄弟姐妹的话,在名字中最好有一字相关联,以示手足之情;第五,不能让人产生误解和不吉祥的联想。如“琼”字意义虽好,但与“穷”字同音而造成的误解就不好。还有绝代女帝王武则天,一世聪明,给儿子起名却用了同音字,即二儿子李贤、三儿子李显。看了历史剧《大明宫词》,因没有中文字幕,这两个儿子叫起来有时很难分清是哪一个,这实在是很糊涂的事。
言归正传。前面讲到我给三个女儿起了三个法国倩名,尽管我至今仍不知其名字的含义。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给女儿们起了三个中文好名字。我们中国人取名在兄弟姐妹里都讲究名字排行之间的联音。幸好我三个女儿的外文名都有着“LI”和“NE” 的韵味,我觉得在选名时,还是颇具匠心的,这也为她们的中国名字打下了伏笔。于是乎,丽娜、丽馨、丽颖三朵金花般的名字便脱口而出。此乃体现了女性美丽、温馨、聪明之贤淑天性,立意高雅,好听又好读,除了老二的“馨”字有点难写外,还是令人满意的。
行笔至此,该是为小儿子取大名的时候。说来真巧,我与我太太最近以来一直为儿子的名字而苦思闷想,但在还没有找到好名字之前,两人都心照不宣。而在今天,我扶着大肚子的她来到医院时,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名字,并同时叫出他的大名王弘历。好一个王弘历,此名有两层含义不由自主地呼出了我们的心声。其一,我们俩来到异国他乡,白手起家,从开第一间公司起步,其名为“HONG”,取意于“弘”字。“弘”字,广,大也。这不仅寄托着我们的希望,更留下了对当年艰苦创业的难忘回忆,这也为起名定下了基调,即非“弘”字不可。这第二层意义,不免有点牵强附会。说起来会引人发笑,“乾隆王”倒过来念便是我儿的名,因我姓王,“历”字又和他姐姐的“丽”字行同音。懂得历史的人,一定会知道“弘历”的意思。在清代,天下人都不敢直叫乾隆(为年号)皇帝的大名。只有刘锣锅与乾隆同浴一室,赤身露体,戏笑怒骂论人生时,刘锣锅斗胆直呼乾隆皇帝的名字弘历。也许是我太太看了历史剧《宰相刘锣锅》,这一情节后而引发这一奇想的缘故吧。更有趣的是,在她的亲戚中竟然有“晓岚”之名。真是无巧不成书,帝王才子,可凑一台风流好戏。也许人们会笑我们异想天开。其实,做人何必太认真? 人生本来就如戏如梦。司马迁不是曾借陈胜之口也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更何况天底下做父母的哪一个不是在望子成龙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斟酌再三,还是将“弘历”的“历”字改为“厉”字,音同而字稍有不同,却更有新意,又可避抄袭古人名之嫌,也体现了中国文字的精妙。 至于小儿子的外文名字,我也再不去找那没有实际意义的法国名字,就以他的中国名字的拼音为准:“WANG HONGLI”。原汁原味,百分之百的中国味。
补记:
在我儿诞生后的第三天,医院为我儿代办了出生申报手续。不料,巴黎十二区一位户籍部门的官员就我儿之名不符法国取名规范(即自行创造名字)一事,颇有微词,多次打电话要我另选名字,否则不予登记。但由于我坚持不改,最后由上级部门裁定,才同意接受登记。我实在没想到,在一个标榜自我主义、喜欢标新立异、追求个性的自由、开放的民主国度,在取名上竟然是如此的守旧,甚至是有点迂腐,这是多么的不协调,简直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