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说话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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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有人长着耳朵却听不到，这种人天生耳聋，是典型的残疾人，但又和咱们传统意义上的残疾者不同，所以残奥会上没办法看到他们争金压银。要是他们上场，恐怕很多人都会奇怪：这人明明四肢健全，怎么来冒充残疾人？聋子的耳朵是摆设，但这种摆设摆在当面，很容易让人忘记了它只是摆设。有的人不是天聋，然而耳朵也不好使，要么重听，要么漏听，要么干脆选择性倾听，这种人最让人无奈，因为他天生耳聪目明，或者自以为耳聪目明，你得一遍遍向他解释，而万一你解释的时候他也听岔了呢？   

　　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来找我，很紧张地捂着自己的耳朵，说里面嗡嗡做响，什么都听不到了。很遗憾那时我没有重视，觉得是人老了常有的事。后来父亲配了助听器，是挺便宜那种，我试戴里面乱响，什么都阔大了好多倍，唯独没有人说话的声音。父亲也不爱戴它，你说话的时候他盯着你的嘴，判断你到底说些什么。后来有老乡来我家，几个人都是闲坐着，因为父亲听不到。现在父亲已经去世，长眠在冰冷的地下，我们前段时间去烧了纸，不知他舍不舍得去买个好点的助听器。   

　　与物理性失聪相比，心理性失聪则更让人失去耐心。物理性失聪可以戴上助听器，心理性失聪刚很难矫正。有人天性喜欢打探别人消息，别人无意间的两个字就会使他产生无尽的想像，既而影响他准确的判断。杨敬之说：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意思是：我这人平常总说人好话，最近更是见人就夸项斯这小子。这本来是好话，一方面说明杨敬之容易看到别人优点，另一方面说明项斯这小子确实不错，值得老杨到处夸赞。可是心理性失聪的人却会如下解读：老杨这人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说明项斯这人真不咋地。也有人会向项斯打小报告：听到没有？老杨到处逢人说你呢！万一项斯这人是小心眼子就完蛋了，提着把刀就去砍老杨去了，谁让你逢人就说我的？你有啥资格？再说谁知你说我啥坏话呢！得了，老杨这老小子就这样里外不是人了。要是遇到这样的主儿，老杨第一次可能会主动解释：   

　　我是啥样人你不知道吗？我明明没说你坏话啊！   

　　可是，心理失聪的项斯却又一次选择了心理失聪：”什么？你当面没说，谁知道你背后说啥？   

　　可怜的老杨只好不说话了，找裁缝做了个拉链把嘴缝上，而且还在拉链上了锁。   

　　都说说话是一门艺术，其实听人说话也是一门艺术。文学是文学家的语言，然而再好的语言要是遇到了心理性失聪者，那也全部成了垃圾，成了糟粕。想当初伯牙对着牛去弹琴，牛却嘴里嚼着干草依然故我。庄子对着蝴蝶去诉说心事，蝴蝶却依然穿着花衣飞来荡去。不是伯牙的琴艺不高，不是庄子不会说普通话，只是听众不懂罢了。   

　　项斯说：不是我不明白，是你老杨实在太坏，你……你……你……   

　　老杨没办法做到心理失聪，只好拿锥子刺入自己的耳朵，从此真正物理性失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