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苦情戏浪漫得愚不可及

风儿

我的苦情戏浪漫得愚不可及
　　卓恩
　　匆匆嫁人，只是为了让自己放弃另一个男人十几年前的我，是一个任性、活泼、单纯得有几分傻气的姑娘。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一次偶然中，我认识了姜石。后来他说我的手软得像枚杏，彼此握手的一瞬，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暖意。姜石属于那种很风情的男子，眼神儿幽幽怨怨的，身材瘦瘦高高的，再加上一张很会讨女孩子欢心的巧嘴。那时，他高考落榜后成为一家大机关的职工，而我正在读大学，几乎停止了学校的一切活动，约会成了我惟一的事情。但父母坚决反对我和他交朋友，一副有他们没我们的架式，他们还动用了移情之法，四处为我张罗对象。本来，我对姜石不是大学生这一重大缺憾也是有所考虑的，但见父母没商量的态度，倔劲就上来了。一日索性夜不归宿，并跑回家宣告：我和姜石同居了！父母亲气坏了，母亲重重地给了我一耳光。其实，那一夜我和姜石和衣而卧，什么事也没发生，尽管我们都感到了生命的灼热。那是1985年的冬天
。
　　然而，姜石开始疏远我，并迅速跟另一个姑娘有了往来。那日我去找他，收发室的老人见我一副学生样，便对我说：他跟一个女的走了，那女的几个晚上都住在这儿。他们是社会上的人，跟你不是一路的，你应该好好念书。我哭了，抽泣声在那个凉丝丝的小收发室里显得凄楚而又哀怨。也巧，姜石带着那个女的回来了，我膘了她一眼，果然很社会。我疯了般地死揪住姜石的头发，想在撕扯中倾泻出所有的苦痛。姜石竟狠狠地给了我一拳，我捂着生疼的脸，绝望地看着姜石，痛彻地感到我们之间的一切将结束在这无情的一拳中。　　前夫就在这个时期出现了。在介绍人的家里，我们规规矩矩地坐着，说些没话硬找出的话。我惊讶地发现他长得有点儿像姜石，瘦瘦高高，细眉细眼儿，只是嘴巴不怎么巧。但介绍人一再说，他是学外语的，业务精着呢！当时我就要大学毕业了，失恋的痛苦使我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于是，跟前夫有了平淡而又有序的交往。正因如此，从最初的相识，就注定
了我和前夫之间的距离。尽管前夫各方面的条件都不比姜石差，甚至在几个单项上还胜过一筹，但他的呆板和沉闷，反倒把我跟姜石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衬托得更加浪漫而又难忘。尤其是前夫满脸通红地用英语向我做爱情宣言时，我感到的只有生涩和别扭。行了，我听不懂，你又那么紧张，何苦呢！我不无嘲弄的话，使他的脸更红了。
　　我决定跟前夫结婚是得知姜石已娶之后。当听说姜石结婚时，我竟痴傻到在日记中默默写下：真后悔那晚没以身相许。又正逢前夫考上研究生要去外省读书，学业有成后还要去国外发展。相处的日子太短，分开的日子竟要三年，不用什么东西捆捆，总觉不大稳妥。在双方家长和他的一致催促下，我们去登记领了证，对外便说大婚告成。　　前夫当时是十分幸福开心的，他拿出两万元钱任我打发。1987年，两万元可是响当当的数呀！但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只希望他快快走了，好让自己在分居两地的日子里，自由自在地、没有任何干扰地想想心事。
　　嫁给前
夫，不是感情的抉择，而是为了父母，为了面子，更是为了寻得一股力量去彻底地放弃姜石。
　　找个情感救赎的，却不是自己的丈夫　　大学毕业后，我顺利地来到一家杂志社做了编辑。1988年初冬，姜石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是来跟我告别的，说他已辞职准备南下，为了闯闯，也为了摆脱不如意的婚姻。又说当初对我是无情中的有情，他只有用冷得有些残酷的方法，才能断掉这自认为是不配的感情云云。我能说什么呢？除了迷乱还是迷乱，从此牵挂像季风般地时断时起，让我的日日夜夜欲罢不能。
　　我整日迷迷糊糊的。我的顶头上司、编辑部主任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他叫何也，我的失态被他看在了眼里。一天下班，他告诉我，本月安排他和我一块出差。一路上，我欣然地咀嚼着他带的一大堆食品，幻想着他是姜石该有多好。何也说我是个心事很重的女孩，让人捉摸不透，我只是付之一笑。直到有天晚上，何也约出我，把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并表明自己异样的心情时，我惊呆了
。两个结了婚的男人，几乎前后脚地向我诉说着婚姻的苦恼，也几乎前后脚地向我承诺―离婚，娶我。而我该如何表现呢？我对眼前的男人说：我们都大势已去了，况且，我另有所爱。然后，就一古脑地向他讲了有关我与姜石的一切。
　　何也没有阻拦我的爱，甚至还帮助我。1989年元旦前夕，我跟远在南方的姜石约好，借公差之机在北京相聚。临走时，何也说：单位这边我担着，别忘了保持联系。我随便应了应便飞也似地去了。到京后，跟姜石联系上了，他说这就买机票过来。可我在北大的女友处等啊等，节日都过去了，也没见姜石的影。那时，北大45楼的一间寝室里，四位女研究生都知道了我的事情，我哭得昏天黑地，她们也跟着啧嘘不止。我该怎么办呀？女友既疼我的真情，又恨我昏了头脑，什么怎么办，回去该干啥干啥。马上就是寒假了，等你丈夫回来好好过日子！但我已经是鬼迷了心窍，偏偏认定自己是在执著地追寻爱情，并把救助的稻草交给了何也。在接到何也电话的那
一刻，我哭着说：你们男人，没有好东西！
　　何也似乎早就料到姜石会是这样的，他语气冷静，只是让我马上回来，并到车站接我。1月8日的东北是寒冷的，我们坐在热乎乎的小咖啡馆里，何也拿出一件厚实、美丽的毛外衣和一个别致的胸饰送我，是信物吗？管它呢！年轻的我痛苦得死的心都有，何也的温情，让我混乱的心绪更是难以清醒。　　北大的女友得知后，在电话里大声痛斥我：总想找个情感救赎的，为什么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丈夫！你呀，非吃亏不可……是呀，为什么不是自己的丈夫？这灵魂的拷问，鞭子般地抽打着我。其实，我不是也不愿做情感漩涡里的水手。我只是一介脆弱、浪漫而又有几分任性的小女子。我的丈夫就要回来了，我应该好好地迎接他。
　　整整七年的烟花飞絮，原来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情戏前夫如果当时能热烈地拥我入怀，可能一切是是非非的故事都会就此结束。可半年没见面了，他仍是那么小心谨慎的，好像我是一口深不可测的井。在拘束、沉闷的氛围里
，我的任何举动都显得有失庄重并带上放荡之气。我一下子想到了姜石那坚决有力的双手，也为何也的体贴关怀而感到沉醉。所以，前夫有礼貌我也便顺水推舟，久别重逢的夫妻，竟变得客客气气。
　　春节将至，已经调到另一家新闻单位的何也，一个电话打到我家，我连棉裤都顾不上穿，披个大衣就跑了出去。在僻静处，他递给我一个小绿本，黑色的字迹十分显眼―离婚证。哎呀，你怎么这么无声无息地办了呢？我惊愕地瞪着他。他哭了，很动情地说自己是净身出户，没地方可去，只好与离了婚的妻子暂居同一屋檐下，二间房，够住的。　　这个小绿本出现得真是恰到好处，乏味的婚姻、丢失了情人、手持离婚证的追求者，我没有理由再回避什么，犹豫什么了。离婚，我决心已定。我和丈夫与其这样客客气气地守着，还不如打打闹闹地散了。但直到真离的那一天，我们也没打过一次，而是争着去付手续费。办完协议书公证时，我真心真意地对他说：要是遇上合适的，别错过。他脸一沉，说
：你把我看成什么了！我心一酸，热泪横流。我们从相识到离异，这是我第一次为他流泪。
　　1995年元月，是我和何也亦真亦幻相恋的第七个年头了。已经是自由身的我们，结婚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答应春节期间去见我的双亲，但就在农历二十九那天，他突然让我陪着去医院体检，一检竟检出个冠心玻过去他确实爱捂着胸说闷，但怎么一夜之间，便成了高危病人？那个跟他是老相识的医生一脸的严肃，那样子分明在说：瘫床、急救、碎死……更多的，自己细想去。如果这时何也明确地要求我放弃他，我想我会的，并做得冷冷静静，有情有义。但何也从没这样说过，只是表示先治病，然后再办婚事。于是，我陪着他去寻医问药，我弄来一本本的医书死啃，我买来了听诊器、血压计、吸氧器，我甚至学会了急救时的操作技能。与此同时，我拿出一叠定、活期的存折，准备着收拾房子、置办家具……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我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何也怎样，我会始终守候在他的身边。1
996年一个早秋的清晨，天空刮着阴冷的北风。何也跟往常一样早早地给我打来电话，嘱咐我多穿点儿衣服，早回家等他电话。然而当我按时回来时，屋里竟坐着杂志社的领导和同事。他们告诉我，何也找到了我们总编的上级，从上而下通过组织辗转捎信儿：我骗了卓恩，这些年，实在对不起她。我只能跟她散了。
　　不可能呀，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几个小时之后，多年的等待、盼望和依托，就这样被一句传了又传的话轻轻一说，摧毁得这般迅猛和彻底？更何况，我们一介匹夫匹妇的隐情私事，为什么非要通过组织来解决？何也，你玩我的感情不说，难道还要坑我的事业前途吗？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让他面对我亲口说个明白！我当时连哭都顾不得了，疯狂地跑到大街上，茫然地钻进出租车。去哪儿？司机机械地甩过的话，竟使我无言以对。天呀，他早就躲开了，偌大一个都市，他能在哪儿？我又将去哪儿呢？　　其实，他那时正隐匿在那个自称是早就净身出户的家里。妻子还是
那个妻子，儿子还是那个儿子。那年他泪流满面地送给我的离婚证，原来是伪造的；而那一幕又一幕的，　’，自绞痛，更是他捧心作态夸张出来的。假证明，无非是让我能留在他的婚外感情中；心脏病，又无非是拖延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婚期。现在，这场游戏再也玩不下去了，他便不可思议地想到了组织……就这样，短短几小时的工夫，我那久积在心头的情感财富，一下子被人骗夺得一无所有。认识他时你才二十几岁，现在你已经三十多岁了。女友陪我在流泪。何也呀何也，既然你无力将情感送入天堂，但也不该把它抛置地狱呀！我花枝招展的青春，转瞬十年的花开花谢，眼下落得竟是这样的零乱了。去了，整整七年的烟花飞絮，原来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情戏。去你的吧，虚伪得让人恐怖的离婚证、冠心病！
　　终于再次拥有了一份真实的感觉　　前夫结婚了，他托人捎来了喜糖，我苦笑着把那红包塞入抽屉。祝福你，前夫，一个负你之人已经遭报应了。1997年元月的一天，我高烧近
四十度，独自一人走到医院。医生吃惊地问：自己来的？我点点头，然后静静地独坐在角落边打点滴边流泪。这时，眼前走来一对夫妻，那个女的，只是小受风寒，体温也不过三十八度左右，可她却在丈夫的怀中，一派娇柔；而那个夫君，一臂拥妻，一手高擎着滴流瓶，还时不时地对怀中人喃喃低语。我几乎看呆了，这是上苍安排出的多么美好的人生结构呀！我想为这种美丽而歌而泣，但文字、话语和心动都无法诊释这份心意。突然，我想到了音符，想到了几个月前女友曾一再向我谈起的那个搞音乐的离婚男人。
　　女友深解我的心，她马上安排一个上午，在女友的家里，我见到了这个吹双簧管的男人。　　第一瞥中的他憔悴而又感伤，瘦削与挺拔中有着一副曾经沧海的风骨。透过那辣辣的烟雾，我敏感地嗅到了那种我曾经历过的气息：孤独、脆弱，心儿破碎得一塌糊涂，甚至还在渗着鲜红的血。我忏然心动！我听过《天鹅湖》中双簧管的爱情低述：受伤的天鹅飞扬在音符中，是沦落人心境
的最完美的述说。于是，他不顾一切地要求踏进我那冰冷的房门，用强有力的胸怀包揽我，那是一种逃也逃不掉的坚决。我们一夜倾谈，原来我们竟是这样的同病相怜，竟同是在各自情感的战斗中重伤逃离出来的人。我要嫁给他！我执拗而又冷静地对母亲说。可你认识他还不到一个月呢！母亲不无担心地说。时间根本就决定不了什么，我只知道这善良加善良、真诚加真诚的双份美好，足以让我们的生命在命运的炉火里灼热、燃烧。
　　朋友们又为我担心了，怕我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但我很想留住这份落魄中异样的拥有，我明白这决不是随心所欲的心动。　　我们没有惊动任何亲友，静静地走入了共同的第二次婚姻。
　　我终于明白了许多所谓的痛苦，正是自己用无知的浪漫凭空雕塑出的无形无影的作品。女人喜欢浪漫，然而，浪漫不可杜撰，杜撰出的愚蠢的浪漫，是那么捉弄人。其实，幸福本已藏满我生活中的各个角落。今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欣慰，因为我终于再次拥有了一份真实
的感觉，我会牢牢把握的。
　　时年我三十三岁，用诗人的话讲，正是少女加少女的好时候。情感与生命成熟得如桃如李，沉甸甸地挂在爱我和我爱之人的心头。于是，一个个温馨的夜晚，窗外是世俗的灯红酒绿，窗内的我们，淡茶一杯，行板如歌，实实在在地享受着人生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