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妈”法国择校记

汤圆

又到一年择校时，多少父母正心焦！可怎么央求也没有用，咱们中国人遇事讲究以情动人，实在无情无义了才拿起法律武器；法国人讲究依法办事，只要有法律规定，一点通融都不可能。

巴黎，初夏的午后，幼儿园放学了，孩子们在小区的儿童乐园里玩耍。我六岁的儿子和小伙伴们在草地上踢球，妈妈们一起坐在长椅上闲聊。

满头大汗的儿子从眼前跑过，我顺势把他抓过来，“抬起头来，擦擦汗。”毛巾抹到下巴底下，儿子嘻嘻哈哈地说道：“抬头望明月，”毛巾转到后脖颈，他接着大笑：“低头思故乡！”身旁的法国妈妈听不懂中文，却被优美的中文韵律吸引，好奇地问：“他说什么？”我回答：“这是一首中国古诗。”

“啊！同同已经会背诵古诗了！”身旁的两位妈妈立刻瞪大了眼睛，克莱尔说：“可他还没上小学呢！” 阿伊娜指着我，“哎，中国虎妈！”

看着疯玩的儿子，我感到很惭愧，同同一岁半到法国，两岁上托儿所，三岁上幼儿园，现在六岁了，一个课外班都没上，大字不识几个。我算得上“虎妈”吗？不过，孩子马上面临“幼升小”，这可是件大事，管她是不是虎妈，是时候发发虎威了！正好问问身边的法国妈妈们有什么想法？

“上小学？我们直升！”胖胖的阿伊娜快人快语。法国公立幼儿园和小学入学实行就近原则，我们几家是邻居，孩子们都在离家最近的费利幼儿园就读。与幼儿园一墙之隔，就是费利小学。前几天，幼儿园确实发过半张A4纸大小的通知，简简单单两句话，祝贺孩子顺利完成幼儿园学习，并了解孩子的升学意向。“你只要在费利小学前面那个小方框上划个勾，把回执交给老师，九月就直接上学啦！”阿伊娜以为我没看懂。

那么简单一句话，我还能没看懂？正因为太简单，反而不敢下笔了。想想国内幼升小剑拔弩张的紧张形势，这一笔就为孩子选择了学校，是不是太轻率了？

[size=1em]私立学校？

转身问问这边的克莱尔：“你们家儿子也上费利？”克莱尔是大公司职员，三十多岁，秀气斯文，言语不多：“不，我们决定让孩子上私立学校。”

法国的私立学校大多与国民教育部签约，遵守国家有关教学大纲、师资水平、教学时间等方面规定，同时获得国家财政资助。公立学校的教师完全由教育主管部门调配，校长在人事上没有自主权，而私立学校的校长就像足球队的教练，可以挑选精兵强将组建教师队伍，这可是私立学校的一大优势。私校入学程序远比公立学校复杂，家长需要提前给校方写申请信，有的学校甚至需要提前两三年报名。与此同时，和公立学校免费教育不同，选择私立学校还意味着每年须缴纳几百至几千欧元学费。可以说，选择私立学校从入学手续到学费开销，都是家长对子女教育的主动选择，意味着对学校教育的重视和付出。学生有这样的家庭背景，学校风气、学生成绩一般说来也就不会太差。这就是很多家庭，特别是所在街区公立学校教育质量不高的家庭，选择让孩子上私校的重要原因。

“费利小学的教舍师资其实也很不错的！”阿伊娜在市政府工作，应该比较了解情况。克莱尔则为自己解释：“我小时候也是上的那所私立学校，对学校比较了解。”早听说，优秀私立学校乐意接收校友的子弟，有“世袭传统”，看来此话不假。

“哈哈，你们家吃饭前要祈祷啰！”阿伊娜接着打趣，克莱尔微微笑了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绝大部分私校都有宗教背景，虽然现在法国人很少去教堂做礼拜了，但很多人依然认为天主教是法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应该也是克莱尔选择私立学校的原因之一。

她们俩的对话令我想起法国著名作家马塞尔·帕尼奥尔在自传体小说《父亲的荣耀》中回忆童年，他父亲是公立小学教师，坚信学校是传承科学、培养自由精神、促进人格全面发展的精神殿堂。确实，教育体系的选择体现了家长不同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size=1em]国际学校？

“同同可以上国际学校啊，快去打听打听！”阿伊娜的脑子活，点子多。我也知道巴黎有不少国际学校，其中规模最大、最著名的一所就设在埃菲尔铁塔脚下。上网一看，嗬，真是不错，这所学校已有六十多年历史，学制设置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毕业，现有的3100多名学生，来自全世界70多个国家！克莱尔提醒我，听说这所学校名额非常紧张，报名程序很复杂，要抓紧问问哦。

对于虎妈来说，这当然是头等大事！

国际学校到底有范儿，招生季定期举行开放日活动，家长可以直接到学校看一看，向老师咨询学校情况。这样的机会不容错过。那天去学校的有好几十位家长，黄黑白各种肤色都有，衣着讲究，举止文雅，符合学校高端国际化的形象，只不过个个神色都带些焦虑，围着老师问来问去。看来“虎妈”各国都有，非中国妈妈独一份儿。

老师介绍说，和法国其他学校相比，这所学校的特色在于英法双语教学。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每天都设有英语课，而普通公立小学一年级学生一周只有三个课时，升入本校初中以后，很多课程直接用英文授课，高中则开设英美学校课程，为留学做准备。听起来不错哦，不过成绩优良才可顺利直升本校初中、高中。这位老师讲，每学年学校都会根据孩子成绩进行分流，最差的学生可能会被直接劝退！

听到这里，家长们不禁有些骇然。一般讲来，法国在小学和初中实行普及教育，到了高中阶段才逐渐精英化，这所学校对六七岁的孩子就给予这么大的压力，真的好吗？

我这个中国虎妈心里也在暗自打鼓。尚未入学，压力已经感受到了。法国幼儿园毕业的孩子申请这所学校，需要提供由幼儿园老师撰写的推荐信和医生出具的听说能力证书；在国外直接申请来巴黎就学的孩子，需要父母的工作单位或亲友出具推荐信，孩子则要出示智商测试成绩，证明智力水平符合学校要求。这还不算，作为入学程序的重要环节，校长将亲自面试家长，爸爸妈妈必须双双参加。老师则组织孩子七八个一组做游戏，在游戏中考察孩子。讲解中老师一再强调，因校舍紧张，录取名额有限，请家长谅解。

校舍紧张，我也体会到了。埃菲尔铁塔脚下，绝对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原先的校舍已经无法满足学校不断扩充的需要，一二年级部设在普通的四层公寓里，逼仄的教室，狭窄的楼道，楼下巴掌大的内院，听说体育课要去别的校址才能上。那么课间呢，孩子在哪里可以舒展筋骨、自由奔跑？我一直深信环境对情绪的影响很大，闭塞的空间容易让小孩子感到紧张压抑，更不要说还要面对沉重的学习压力了。

再者，这所学校离我们家有六七公里之远，巴黎堵车没有北京严重，可早晚高峰的路上也要花好多时间。这时间用来睡觉、玩耍有多好！还有一个重要问题不得不考虑，学费！每年4、5千欧元呢！

[size=1em]再生波折

虎妈和猫爸一合计，决定啦，儿子就上家门口的公立费利小学！幼儿园发的升学通知被我耽误了，必须自行将回执交到市府教育局。没问题，我毫不担心，几年前我们刚到法国时给孩子申请托儿所就是在那里办理的，熟门熟路，再说了，我们住学区房啊，符合就近入学原则！

没想到晴天一声霹雳，儿子的入学申请被拒了！教育局的金发大姐如往常一般和蔼，可态度十分坚决，没有半点商量余地。“法律规定每个班级学生不能超过30名，费利小学已经满员了，我们可以给孩子安排另外一所公立学校。”这怎么行，我们家儿子惦记着和幼儿园的小伙伴儿一起上小学呢。费利小学离家最近，别的学校谁知道在哪里呢！

可怎么央求也没有用，咱们中国人遇事讲究以情动人，实在无情无义了才拿起法律武器；法国人讲究依法办事，只要有法律规定，一点通融都不可能。

我退后一步问，如果我们先去别的学校，万一以后费利小学有位子空出来，可以转学吗？金发大姐想了想说：“如果有机会，您可以直接给巴尔利女士写信申请。”“巴尔利女士是何方神仙？”“主管教育的副市长！”好吧，为了孩子，咱就找市长去，要不怎么能叫虎妈呢。

那些天我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懊悔自己瞻前顾后把孩子入学机会给耽误了，虎妈彻底没了精气神儿。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柳暗花明，教育局的大姐给我电话，说费利小学空了个位子出来，能够安排我家孩子入学啦！

太好了！走，儿子，叫上阿伊娜和你的小伙伴，咱们一起买书包去！

据“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