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平:“夫妻店”：生死两头鸟

dhc0574

失败的“夫妻店”，常常犯有一个通病：混淆了卧室和办公室的区别和界线。卧室是一个讲感情的地方，不要过分纠结那些大道小理；而办公室则是一个讲道理、制度和规则的地方，不应该过分掺杂感情因素。很多创业夫妻，是在卧室赢了道理、输了感情，或者在办公室顾全了脸面、搞垮了制度。

从前，森林里有一只叫“共命”的两头鸟，这鸟的两个头“相依为命”。遇到什么事，两个“头”都会先讨论一番才会采取一致的行动，比如到哪里去找食物、在哪儿筑巢栖息等。

某天，一个“头”不知为何对另一个“头”发生了很大误会。因为两个“头”没有及时的沟通、梳理，误会慢慢变成了怨恨和裂缝，最终造成了谁也不理谁的仇视局面。这两个“头”开始了争执和较劲——一个“头”建议多吃健康的食物，以增进体力；但另一个“头”偏要逆反，坚持吃“毒草”，非得把对方毒死方可消自己心中怒气。

双方无法和解，于是只有各吃各的。最后，那只“两头鸟”终因吃了过多的有毒食物而死去。

其实，真正毒死这对“两头鸟”的不是那些毒草，而是充斥在它们心中的难以消解的怨气和仇视。纵观真功夫、赶集网、土豆网等案例，让我们看到曾经志同道合、现今同室操戈的夫妻们，正在重蹈“两头鸟”的覆辙。

成也夫妻，败也夫妻

“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家人吧，不要赶尽杀绝啊！大家一家人，何必自相残杀呢？”2011年3月21日，真功夫创始人蔡达标的女儿蔡慧亭，在微博中向母亲潘敏峰和舅舅潘宇海发出了这样一段让人寒心的“哀求信”，让本来就沸沸扬扬的真功夫“家族内乱”事件更加白热化。

蔡达标与潘敏峰都是东莞长安镇人，蔡达标比潘敏峰长一岁，从小青梅竹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长相厮守，彼此培养了难以割舍的真情。1991年，两人不顾父母反对，喜结连理。

1992年，在蔡达标父亲的资助下，夫妻二人开了个五金店，但因经营不善，第二年就歇业了。当时，因潘敏峰的关系，蔡达标有了重新起家的机会。在潘敏峰弟弟的盛情邀请下，二人加入了其在东莞107国道旁一家名为“168蒸品快餐店”的小店，开始了蔡潘两家神奇的创业之旅，一发不可收拾。

“三打白骨精”(三餐饭打倒白领、骨干、精英)——这句响亮的广告语，让“真功夫”一度成为国内快餐连锁的旗帜企业，但如今却祸起萧墙。

“为了做第一大股东，你丧心病狂、不择手段，带领家人疯狂地侵占我和我弟弟的财产，我相信法律是正义的，你这种不义之财，早晚都要吐出来！苍天有眼，因果皆报！”2011年4月1日，潘敏峰针锋相对地发表了题为《蔡达标，你什么时候才肯放手！》的公开声明，家族内部矛盾到达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从表象上看，真功夫内乱是由于蔡达标引入风险投资、启动上市计划，而在公司内部大刀阔斧推行去家族化，让公司大股东潘宇海感到有被“架空”威胁，从而导致他通过强行的司法介入，以维护自身在公司内部的控制权。真功夫的“办公室政变”与贝恩资本导演的国美“帅位之争”如出一辙，都是国外投资机构与国内宗族企业在思维逻辑与行为模式之间的直接碰撞。然后深层次原因，还是部分被传统习俗束缚已久的老一代创业者对新型现代化公司治理制度的不适应。

按照目前大多数专家分析，真功夫内乱根源是股权结构设计不科学不合理。但事实上，在蔡达标与潘敏峰离婚之前，公司股权相对要比现在稳定多了。然而，蔡潘二人离婚之际，潘敏峰为了要回儿子抚养权，忍痛割爱将自己名下25%股权转给蔡达标，这说明潘敏峰本人对于家族亲情的看重远远高于商业利益，而蔡达标也正是因为潘敏峰为了亲情可以牺牲一切心态，让自己股份有了与潘宇海并驾齐驱的机会，为现在的二虎相争埋下了隐患。


真功夫内乱让大家看到了“夫妻店”模式的弊端。但事实上，真功夫早期的蓬勃发展完全得益于蔡达标与潘敏峰的相濡以沫、同舟共济。蔡、潘二人从同甘共苦到反目成仇中间的是非曲直，也给当前中国许多有着股份制与宗族色彩混搭基因的多数民营企业敲响了警钟。

更多人开始反思，在中国文化环境下，如何经营“夫妻店”？

夫妻感性要转向企业理性

在遇见潘石屹之前，张欣是一个典型的海归——移居香港，留学英国，就职于高盛，潘石屹则是地道的“土鳖”——生于甘肃天水的穷县城，就读于河北石油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在石油部管道局经济改革研究室工作，后下海到海南创业。但正是这种巨大差异，让张欣这个大龄剩女在1994年碰到了潘石屹这个有过两次离婚经历的“沧桑男”后，迅速擦出火花，并成为从相识到结婚仅有4天的“闪婚一族”。

婚后，在张欣的怂恿下，潘石屹与“革命伙伴”如火如荼地开展起了万通历史上的第一次“土地革命”，让名噪一时的“万通六君子”成为过去式。不久，夫妻便搭伙组建了北京红石实业有限公司，并靠着共同的智慧与努力，让“SOHO”成为中国商业地产领域的“娇艳之花”。

在外界看来，潘、张一直保持着琴瑟友和的完美形象，但圈内人都知道，由于理念与性格存在巨大差异，潘、张二人一度也走向分手边缘。由于对公司发展方向及内部管理模式有着完全不同的判断，两人多次交锋，给双方带来无尽痛苦。为了避免矛盾升级，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回避。张欣跑到欧洲，潘石屹躲到日本。好在两个人最终想清楚，不管矛盾多么不可调和，骨子里已经水乳相容，无法分离。最终摈弃成见，重归于好。

为了抹平家庭分裂对共同事业所产生的巨大阴影，张欣先做出了妥协与让步，暂时放弃国际化的“野心”，“忍辱负重”让自己平淡下来，几年之内都以相夫教子的方式支撑着潘石屹的“野蛮生长”。

张欣的妥协，完全征服了潘石屹，也让潘石屹看到了夫妻间相互妥协能为共同事业带来巨大推动力。上市后的SOHO已经进入发展的“中年期”，不得不在狭缝中寻找涅磐重生的新利润增长点，潘石屹开始逐步淡出领导核心角色，甘于躲在张欣背后，支持SOHO的集团化与国际化改造。

就在潘石屹张欣相互攀扶，共同推动SOHO华丽转身之际，身陷囹圄的黄光裕与杜鹃夫妇，不甘沉沦，不离不弃，齐心协力，巧妙布局，共同应对高管集体“哗变”、“外敌”环伺的巨大压力。

由于黄光裕基本上丧失行动自由，有幸在二审被改判的杜鹃，尽管不能马上担任公司董事、监事和高管，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临危受命，凭借自身在国美创建早期所奠定的特殊威信和人脉关系，在台前幕后成为黄光裕的“代言人”，延续二人在国美帝国的话语权与控制力。

潘石屹、张欣夫妇相互妥协，让我们看到了很多“夫妻店”在同享荣华时的甜心一面；黄光裕、杜鹃夫妇相互勉励，则让我们看到“夫妻店”在共担困苦时的坚韧之处。这两者也正好从正反两面揭示了“夫妻店”要走向阳光大道，既离不开夫妻二人共同的信念与理想，也要能够形成一套扎实的相互妥协与包容的沟通机制。“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是“夫妻店”保持长盛不衰的最大秘诀。

从这两个案例，我们不难看出，成功“夫妻店”之所以能取得成功，是因为夫妻双方始终能把经营感情作为经营双方共同事业的先决条件，因此一旦二人在事业发展过程中产生观念上的冲突，就一定会有一个人或者如张欣那样选择临时退出，或者如杜鹃那样选择临危受命。

“比翼齐飞”常常用来形容情投意合、并肩前进的夫妻。但在共同开拓事业的过程中，过分强调“比翼齐飞”，无论是对双方的事业、还是对双方的感情，都是弊多利少。一定要有人为主、有人为辅；一定要有人权威、有人屈从；也一定要有人主打、有人候补。

经营企业同时经营感情

张欣与潘石屹、黄光裕与杜鹃，这些夫妻同甘苦、共患难，在事业上相互扶持，在家庭中也相敬如宾，从里到外都是“夫妻店”的表率。

这一点，蔡达标与潘敏峰早期也完全做到了，但最后还是反目成仇，离婚最终成为真功夫上市的最大障碍。

夫妻情变导致后院起火的不只是蔡、潘二人，还有杨浩然与王微。

赶集网的杨浩然与王宏艳于1995年结婚，10多年来，两人关系也算是相安无事。2005年，杨浩然与哥哥杨浩涌共同创立赶集网，在取得了一定成功之后，风平浪静成为往事。

赶集网自成立以来业务量稳步提升，获得了投资机构的青睐，并逐渐走到了上市这一步。但杨浩然的成功不仅没让妻子王宏艳分享到任何富贵，反倒让后者觉得杨一直以来都在“胳膊肘往外拐”，通过将股权转给哥哥的方式，蓄意转移婚内财产。最终，王宏艳以离婚诉讼干扰赶集网上市，似也在情理之中。

土豆网创始人王微也在“离婚门”事件中成为舆论靶心。

上海新娱乐频道知名主持人杨蕾，因被王微的才识吸引，委身“下嫁”。婚后，杨蕾不遗余力地支持土豆网。为了能让王微在事业上更上层楼，杨蕾不惜动用凭借工作关系积累的各种公共资源，并多次引荐之前的同事加入。但很快，杨蕾察觉到王微的生活作风问题，感情一下子落入冰点

。杨蕾在土豆创业初期并没有与王微“明算账”，这种以情代理的经营模式，在离婚纠纷中自然会出现财产难以辨清、分割的隐患，并直接搁浅了土豆网的上市计划。

巧合的是，真功夫、赶集网、土豆网相继发生婚变，都与有“VC女杀手”之称的今日资本掌门人徐新相关。当然，资本的介入，只能算“夫妻店”内部分裂的外在诱因，利益被瞬间放大，很容易加速或扩大了夫妻二人的感情裂痕。

失败的“夫妻店”，常常犯有一个通病：混淆了卧室和办公室的区别和界线。卧室是一个讲感情的地方，不要过分纠结那些大道小理；而办公室则是一个讲道理、制度和规则的地方，不应该过分掺杂感情因素。很多创业夫妻，是在卧室赢了道理、输了感情，或者在办公室顾全了脸面、搞垮了制度。

最初情投意和、志同道合，最后却恩断意绝、分道扬镳。家族企业在创业过程中，由于对“夫妻感情”这一无形资产权力与义务划分不明确，而为事后夫妻二人情变之后的同室操戈埋下隐患，并进而导致家族矛盾严重干扰公司正常运营的恶性案例发生。这些活生生案例提醒我们：在创业前，夫妻之间要“理性一些”——尽量划清相互之间的责任、义务与权益；企业做大之后则要“感性一些”——多克制、多包容，多念念相濡以沫之情，不要被金钱役使，迷失了自己的心性。

——原文载于2011年5月刊《中欧商业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