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1983--我的中国高考

海芬心语

1980-1983--我的中国高考

今天是2010年法国高考前夕，中国高考刚刚结束不久。

尽管旅居巴黎已经整整9年，习惯了巴黎的清风柔月。但每年高考的特别日子，总是让我条件反射性地反思，感慨。回望当初日子里刻骨铭心的一点点细节，眼泪总会不自觉地轻流、、、、、、

动笔记下特别日子里高考特别的所思，这是从1980年我参加第一次高考到今年，整整30年的第一次。

因为，在中国，我的侄女刚刚高考结束；在法国，我读高二的女儿，下周一，也就是2010年6月21日，她将参加她生命中的第一次，也是第一项的法语高考。

（法国和中国高考体制不一样：中国是高三一次性，分3天把所有考试考完；法国是高二的时候，先把法语考好；然后到高三时，再考其余课程。）

这是我以我的方式，写下这篇文章，为我的女儿加油。我知道我的女儿，她懂。

   我生命中最难忘的高考：

1980年7月，16岁的我，第一次离开小村潘家坝，到宜兴徐舍镇参加理科高考。

这个日子，离开当年我56岁的父亲去世，才几天的时间。

但是我必须去考，而且必须考上！因为当时城乡差别很大，户籍制度管理得非常严格，只有考上大学，才是我们那个年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世代农村同学跳出农门，得到城市户口的唯一途径。

第一场考试下来，吃中饭的时候，我的刚刚师范大学毕业，在宜兴乡下教书的哥哥，满头大汗地找到我，拿出两个方方正正的铝饭盒，让我猜猜他请他的女同事给我做了什么好菜？当我看到哥哥给我做的居然是豆腐素几炒新鲜的毛豆子时，高兴极了！

以前在毛豆上市的季节，我和哥哥妹妹总是要在凌晨起来剥毛豆，新鲜的毛豆好卖价钱。有钱了才可以买来盐，糖等生活必需品。新鲜毛豆，自己家里从来舍不得吃，都拿去卖。记得那个季节，有时候手指都剥出了血，也要继续剥。否则不要说给我们缴学费，家里就是买盐的钱都没有的。

我数了数，总共有6块素几。我吃了两块（那味道，至今想来还是余香满口呢！），请哥哥给我留下一个铝饭盒，说我要过会儿再吃。哥哥走了后，我悄悄盖上盖子，想着妈妈和妹妹也从来没有吃过那么美味的素几呢！我要给她们一人两块，她们一定会很惊喜的！

两天后，我回家，迫不及待地请妈妈和妹妹来尝哥哥做的好东西。打开铝饭盒，怎么不是香味却是臭味呢？原来是长霉了（天那么热，又闷在铝饭盒里，当然发霉了！可当时好像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妹妹看到是素几，尽管发霉了，还是夹了一口吃。结果实在太苦了，吐掉了。我捧着铝饭盒，一下子哭了起来。我心里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给妈妈和妹妹买很多很多的素几吃！

那一年，我没有考上。因为物理和化学考得太差了。后来知道，江苏省人多考生多竞争性太强，高考录取分数线高于全国大多数省市。1980年江苏省的高考录取率不到5% （当年全中国的高考录取率平均为8%）。

那是个提倡“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年代。那时候理科考的是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和英文；文科是把物理化学换成历史地理。

尽管我的理科不好，可我们潘家坝中学没有文科。家里穷，第一年落榜就不可以复读了。我同班的同学，要么有父母庇护，进了社办厂；要么进了邮局等单位。我什么人都没有，我只有种田：7月骄阳似火，下着太阳雨，披了破塑料布在地里插秧，蚂蝗钻进腿里，死拉都拉不出、、、、、、雨水，泪水，摔倒了，爬起来继续插。秋天的时候，要把割来的草，放在很大的池里，赤脚踩压，以便来年做肥料。有男人的家庭，都是男人去踩，可是我们家，只有我去。来例假的日子里，轮到了，也得下。那个冷，至今回想都打哆嗦！可是没有工分，不仅给人家看不起，而且连稻子都分不到的！

我连考3年，都因为1分或者两分之差落榜（大学、大专、中专，我们那时候是估计分数先填志愿，分数够大专却没有填大专，同样不能录取。）

我不甘心！

我读过了巴尔扎克读过了雨果也读过了高尔基，我有了遥远的梦想，我一定要上大学我一定要去远方！

我坚持，哥哥支持，学校老师跑10多公里一次次到我家劝说我母亲，说这个孩子，一定能够考上的。你就再坚持一次吧！母亲含泪同意我复读。但就是在复读的日子，我也是起早捡狗屎当肥料然后去上学；一放学就去割草喂猪养鸡，卖了蛋卖了猪帮母亲挣买盐糖的钱挣我们的学费。

文科只有张诸中学有。我必须离开家，去那里读。那时候去张诸，必须乘汽车再坐轮船。母亲给我的钱，都是刚好够乘车，学校里买菜吃是根本没有可能的。常常是带咸菜。在连咸菜都吃光了的日子，我只有把盐，放进铝饭盒里一起蒸。难吃的盐饭，那是我一辈子都忘记不掉的！

1983年，我不顾所有老师的反对，坚持再填的志愿里，义无反顾地填了当时离江苏最远的重点综合性大学—吉林大学。我要离开潘家坝这个贫穷又让我伤心让我忧的地方，远方才有我的梦想才是我想去的地方！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再也不会回潘家坝了！

那一年，我19岁。

多年后，飘过了千山万水，才知道，潘家坝，这个养育我的小乡村，无论我飞得多高，离得多远，潘家坝，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我永远的心灵故乡！

1983年，我改考文科。至今只记得，那年的数学我考了满分；英语考了88分。语文85分。历史地理刚刚及格。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高考录取通知书发下来时，我正在灶里烧柴火做饭。通知书拿到的那一刻，我抓着薄薄的通知书，哭到睡着在灶堂里，村里人去田里找妈妈通报这个好消息回家，才把睡着在灶堂里满眼泪痕的我叫醒。当不识字的妈妈，听我说吉林在那么遥远的地方时，也抱着我哭了起来：这么远，要多少钱才能到啊？

女儿，知道吗？尽管你在娘胎里的时候，你妈妈就当上了记者。从中国到法国，都有很多朋友。可是妈妈一点不聪明，甚至不如《阿甘正传》里的阿甘。你看，妈妈大学都考了4次，才考上。你呢，第一次法语模拟考，成绩在班里就很好了。所以呢，妈妈很以你为自豪，也很知足了。周一正常考试的时候，你只要正常发挥，就很够了。即使你考差了一点点，也没有关系。条条马路通罗马的。不像我们那个年代，只有一座独木桥。

女儿，你很有运气。你在中国读到小学3年级，有了扎实的中文基础和良好的学习习惯；然后你又来到法国，在古老的拉丁区从小学到高中。中文和法文，世界上两大最伟大的语言，都是你的母语。你是站在妈妈的肩膀上长大的。记着阿甘和妈妈的故事，女儿，在这个世界上，你只要拥有梦想，只要你敢于勇往直前，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努力，坚持，你一定可以快乐地飞翔着去实现你的梦想的！

2010年6月18日于mouffetard10618:35

燕麦

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了  你太厉害了  

justine

执着,坚持,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