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美丽毋宁死

风儿

入秋的时候，我神神秘秘地对死党说，今年圣诞晚会我要穿的裙子是我的好朋友bambooseven，也就是bb7设计的，然后很傲慢地道，“我的好朋友是真真正正前途无量的美女设计师哦！”。——这个豪情壮志貌似简单的计划，实施起来却可以用蓄谋已久和处心积虑来形容。

BB7设计的裙子在一家网站销售，买到家里喜欢的不得了，但是大小需要修改。这种颇为正式的衣服，穿的时候也要完全合身才好，修修改改在所难免。本地我只找过一个裁缝，是个黑漆漆的老大爷。之所以找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我下班晚，等我下了班多数裁缝都关门大吉，他是我能找到的唯一。黑漆漆动作慢，收费高，声称那件衣服的颜色特别，线不好找，裙摆2层，针针辛苦，所以简简单单的 一项小工程，延期一次，涨价一次，挥挥手40刀。

这次是好朋友的设计，又是圣诞的晚会裙，自然不能再交到他的黑手里。经过明察暗访，我得知1小时之外有一个很好的裁缝，长短肥瘦咔嚓自如。推荐的女孩把这位师奶级高手的电话号码塞给我，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婚纱就是这位师奶改的，“感觉好极了”——能有人托付婚纱的裁缝，是不信，孰可信？

电话里师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冷淡，一抹淡淡的乡音，完全没有生意人的自来熟，搞得我也不好意思拉近乎，一五一十地说“任务重，时间松，您慢慢改，为了您我愿意等一万年。”我又交代了我要开车1小时，白天没时间，能否晚上来，问的时候惴惴地，觉得师奶很傲气的样子未必肯。师奶说可以。我又得寸进尺猴急地说，“其实吧我今天就有时间，现在大概4点钟，等我下班收拾一下，去你那里大概八九点，晚点不？”师奶又说可以，将信将疑道“你来前一定打个电话，”把地址给了我。

窃喜。回到家风风火火，把好朋友设计的裙子小心翼翼的放好，然后衣橱大开，从头翻到尾，看着不大顺眼的裙子一律出列，选出半打可塑之才也装上了，——既然去那么远，就把大家都完美一下嘛。再给师奶电话时发现为时不早，有点怕她变卦。师奶声音冷淡里带了惊异，大概她没想到我真的这么风风火火，最后交代再见的时候，她冷冷的突然加了一句，“你开车小心点。”——抬头看看黑黑的天色，我心里一下子觉得好温暖。

上了路发现GPS应该取代狗狗成为人类最好的朋友。车子进了一段山路，黑漆漆的，突然一片水面在路边扩展开来，在深秋的夜色里沉重重的一眼看不到边际。这大概就是附近一直没有去过的那个湖吧。正沉浸在水天一色的黑暗和迷惑里，手机突然响了。是我的死党。“你在干啥聂？”这是我们大概每天的作业。我一五一十的说完，死党不假思索的说“你真的是疯了。”哦？至于么？我哼了一声，“你哪里晓得找个好裁缝的难处。人家又没有你的毛豆身材，穿什么都好。”我感到死党深吸一口气咽下了对我的鄙视，恢复了一贯的淑女风范柔声道，“你小心开车哈。”挂了。

师奶的家在一个普通的小镇上。还是Halloween时分，零零散散的橙色灯火使得有些寒意的秋风带着暖色。105号，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跨过半枯的草坪，眼前落魄清冷的小房子让我一愣。天哪！怎么那么像《沉默的羔羊》里的那栋房子呢？天哪X2，那个系列杀人犯就是裁缝呀……我眼前一黑之后，想想为了bb7精心设计的裙子，决定还是去看个究竟。屋子里一团黑，我刚把头凑过去，只觉的鼻子砰地一声撞在了玻璃门上——天理呀，搞得那么透明不是故意害人吗？

拨响师奶的电话，师奶居然在家，“没人敲门啊。等我出来啊。”
“我还在敲门啊，没人出来啊。”

不……不会是……号码的问题吧？我再看看自己记录的门牌，貌似理解成106也可以得……满分。我猛一回头，隔着街的门口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婆婆，手里举着一个电话。

这对面的房子比“沉默的羔羊”就好了不知多少倍啦！草坪整整齐齐的，小树亭亭玉立的，门前左右都是Halloween的稻草人和小南瓜，一个风铃在街灯里轻轻地摇摆，冲我不怀好意地笑岔了气。我跌跌撞撞地冲过了马路，“不好意思哈……”

师奶的模样和她电话里的声音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嘛。圆圆的脸颊，圆圆的鼻子，厚厚的嘴唇，每一个皱纹都那么和蔼的带着笑意。“快进来吧，谢天谢地你还找到了。”

师奶对bb7的设计赞不绝口，说是质地做工都是上乘。她把别针轻轻咬住，一点一点的帮我别好，商量着怎么改。随意闲聊里师奶说她已经八十岁了。我说天哪，看不出，真的看不出。师奶骄傲地说，“我不仅继续做裁缝，还打理屋子照顾我的孩子们呢。”临走的时候好晚了，这么打扰人家真是有点内疚。师奶挥挥手说没啥，你开车小心就好。

回去的路上是更暗的天，黑洞洞的湖水在路边滚动着，让我有点点后怕。这么人生地不熟的大半夜乱跑，难不成死党说我疯了还是有道理的？

月亮圆圆的，我想着此刻设计师好朋友是不是也在期待我改好的裙子，师奶是不是在琢磨我的裙子怎么下手，——我们三个，设计师bb7聪明的头脑，师奶勤劳的双手，还有我的风风火火，女人对美的追求是不是也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呢？谁也不可能是天下最美，但是总可以让每一个时刻都是自己的最美，或者说，能做到的最美吧。其实，所谓的 “美”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只要还有对“美”的爱和追求，就有对生活的希望，有了希望，再苦的生活也不会没有意义……


后记：设计师bb7事业蒸蒸，最近还做了海外第一时尚论坛的版主，红火的不能再红火，在此祝她事业继续日上。

几天前想给师奶打电话想再送一件衣服过去，没有人接，奇怪的是answer machine也没有响。我心里一种不好的预感，说不出的担心，她八十岁了……后来又打电话，听到师奶的声音我心里大呼感谢上帝，原来真是小恙，好在收治入院，很快就康复了，在此祝她永远健康幸福。至于我的裙子么，早已经拿回来等待圣诞了。

ohaoji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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