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一定能打动你内心温柔的小说）

海芬心语

初      心

（作者：吉林大学校友）

491的老同学们：

忽然想起已故的老温的一段韵事，忍不住讲给大伙听听。

你们也许记得，大学五年，我和老温关系特密切。无论上课、上街、上图书馆，总是相伴而行。无话不说。

且说大四上学期的一天，我俩打图书馆回八舍，走在文昌街上，他红着脸说：

“我看上了一个女子。”

“真的啊！咱们班的？”我说。

“不是，生物系的。她也住八舍，也常走在这条路上。头一回看见她，我就一见钟情。总想看见她。有一回我就偷偷跟着她进了八舍，看着她进了房间。我下楼问收发室，说那是生物系二年级女生的寝室。”

“知道叫什么吗？”

“不知道。”

“那怎么向她表白呢？”

“我写了一封信，就算情书吧，让老段（段更新）交给她了。”

“真的！”我惊讶得又大叫。大学四年，他就没进过咱班女生宿舍，跟女同学说句话都脸红，这会儿竟然敢给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素不相识的女子写情书！我无论如何想不到。   

“老段认识她？”

“不认识.”

“那怎么交给她啊？”

“前天，也是在这条路上，我把她指给老段看了。昨天，也是在这条路上，老段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她了，把信交给她了。老段见她，先是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说他是中文系四年级的班长，还是党员。

又说我们班有个同学，就是我，品学兼优，写了一封信，托他转交给她；说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便给她写信，她一定觉得唐突、荒唐。可是名字是什么，只是一个人的符号，说明不了什么。说这话是朱丽叶说的。

说你即使没看过莎士比亚的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也听过他们的故事。他们两家是仇敌，朱丽叶恨罗密欧这个名字，可她爱这个人，才不管他叫什么呢。名字只是个符号而已，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呢。老段说，他这么一说，竟把她说笑了。”

“老段，真行！”我说，“这事儿，咱班也就老段胜任。信她收下了？”

“收下了。”

“说什么了？”

“没有。”

“也是，人家根本不认识你，也不认识老段，你连人家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就冒冒失失给人家写情书，人家没骂你就不错，怎么好表态。她没拒绝，就是成功。那她若是有意，怎么和你见面呢？”

“老段还让她看了我的照片。她若想和我交往，可以跟老段说，也可以直接找我。”

“行啊，老温！刮目相看啊！打死我也想不到你有这一手啊。那小女子一定天生丽质，不然怎么会让你失魂落魄，干出这般壮举！”

老温的脸羞得通红：

“她说不上漂亮，但特有味儿。哪天在这路上见了，我指给你看。”

“好。”我说，“那你那情书该有草稿吧，能让我看看吗？咱也学习学习。”

回到宿舍，他真把情书的草稿找出来给我看了。那是一张16开的信纸，上面有暗花和暗格，写满了秀气的蝇头小字，只有几处涂改。通篇写得都是每每看见她，在他心里激起的美好的浪花。我至今还记有这样一段：

那天在鸣放宫前花坛旁见到你，我心中立刻涌现了德国大诗人海涅的诗：

    你美丽的打鱼姑娘，

    请把你的小船靠近岸旁；

    到我这里坐一会吧，

    让我们握手言欢。

    你不要怕得那么非常；

我的心也和大海一样，

有潮落和潮涨，

更有无数的珍珠

在它的深处隐藏。

与其说是情书，不如说是散文诗。不但文采飞扬，更见出作者心灵的美好，情感的细腻、丰富。我若是个女子，见了这篇美文，也会爱上作者的。

这之后的一天，我俩从图书馆回宿舍，又走在文昌街上。忽然老温指着前边便道上三个女子说：

“就是她，中间的那个！”

我赶紧加快脚步，从她们身旁走过去。

我至今还记得，她穿着雪白的衬衣，黑色的背带裙；短发扎成两把小刷子，扎煞在脑后；中等个儿，身条匀称；脸庞特清秀；眼睛很黑很清亮。像个中学女生。

回到宿舍，我对老温说：

“这么清纯的女子，我从没见过。喜欢她的人少不了。快追！”

老温说：

“我就喜欢她的纯洁。”

过了有一个星期，一天早晨，在去文科楼的路上，老温突然对我说：

“昨天晚上，生物系那个女生约我见面了。”

“好啊！”

“她先找的老段，说她乐意跟我交朋友。约定昨天晚上7点，在鸣放宫前面的串儿红花池子旁见面。”

“老段陪你去的？”

“没有。她说用不着，她能认出我，不会错的。”

“看来，她特喜欢你，这些天，一定跟你偷窥她一样偷窥你多少回了。”

“可是，吹了。”

“什么？”我惊诧得眼珠子快掉到地上，“为什么？”

“我们聊了有两个小时。聊得很愉快。

可最后她说，‘你的信写得真好；我给我一个寝室的好朋友看了，她说，你看看人家中文系的人写的情书，多浪漫；这才叫谈恋爱呢；我们那还叫谈恋爱吗？跟上政治课似的，太乏味儿了。’

我因此问她，‘这么说，你以前谈过恋爱？’她说，‘谈过一次。’”

“看来，她是真爱你。”

我说，“这话都跟你说了，完全向你敞开心扉。”

可老温说：

“可我于是跟她说,‘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为什么？”

老温难为情地道：

“我要的是她的初恋，初心。她没有了。”

2018，6，12.

    白  雪  悲  歌

     ——怀念同窗温希良

白纸白衫白雪

纯洁纯洁再纯洁

向往无人涉足的原始森林

艳丽的花朵，不能落上蝴蝶

像高山清泉那么凛冽

像荒野湖泊没有波纹重叠

华丽滚圆的白珍珠

显微镜下，不能有一丝划痕和坑瘪

初心初恋初夜

“一次元”涌动的是干净的血

只取头曲不要二锅头

醉在曲香迷在无瑕的世界

要的是晴空万里无尘屑

要的是白云白玫瑰水晶鞋

不能承受生命之轻

浪漫情怀冰清玉洁

苦心追到手的朱丽叶

始知曾和男生吻别

毫不留恋，毅然速冻

燃烧的熊熊烈火顿时熄灭

我惋惜，痛恨那僵硬的“处女情结”

可怜他不许月亮有圆缺

我赞美他痴迷耿耿的恋情

赞美他的，还有借给他诗句的海涅

  2018.06.13 多伦多

【注一】 《初 心》作者刘成林，吉大中文系1959级，北京文化局退休。主要作品有《祭坛与竞技场：艺术王国里的华夏与古希腊》（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出版）,小说有《美女蛇》、《女书记》和《小桃红》等。《初 心》并非虚构小说，而是刘成林正在撰写的长篇回忆录中的一章。

【注二】 《初 心》主角老温，即温希良教授，作者大学同班同学。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黑龙江大学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与研究工作，主要作品有《外国文学对中国现代文学的积极影响》、《神话与政体》和作家作品研究《史的透视  诗的折光》等。2011年病逝，终年72岁。

【注三】  《初 心》中提到的老段，即作者的大学同班同学段更新，2000年在《新闻出版报》副总编辑兼党委书记任内病逝，终年60岁。

【注四】 《初 心》开篇提到的“491”，即吉大中文系1959级微信小群群名“我们的491信箱”简称，该名源于1959级在校时，学校宿舍管理部门分配给该班的信箱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