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低调男人

Olivia

       大学时的密友杏竹偕老公来京，住进酒店了才向我通报。于是，手机里一通大呼小叫之后，说好晚上由我和老公置酒相迎，也算两家人首次在一起聚聚。　　走出家门，老公说今天就不开车了。我听后不禁莞尔：这样的提议，分明是在为酒桌上的“热情”留下后手。今晚，他作为我的“家属”，能有如此善待客人的初衷，我当然不能反对，心中甚至暗暗升起了一丝惊喜——走入婚姻十几年，两人之间已经拥有足够的默契。
　　打车前往酒店的路上，我轻轻靠在老公的肩头，禁不住几次偷眼瞅他，同时在心头掂量：这样一个男人，应该能拿得出手儿吧？没办法，谁让我是个女人，今晚又要去见另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身旁也还有另一个男人。女人喜欢比较自己的男人，我自然不能免俗，此乃天经地义。
　　其实，之所以存在这样的“隐忧”，是由于之前通过其他同学的口口相传，得知杏竹这丫头嫁得很棒：老公是她的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被分到一家规模不大的食品厂工作，十来年苦拼苦熬刚刚当上副厂长，工厂却要面临清算倒闭的命运。在那个生死存亡的关头，是杏竹的老公主动请缨，硬是将一个人人嫌弃的烂摊子接到手里，要带着一帮生死与共的“老弱病残”，在暗流涌动的市场经济漩涡里冒死拼杀。又是几年的时间过去，当初的小厂不仅起死回生，而且实现了几次成功的兼并，公司股票并已于去年在香港上市。如今，杏竹老公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其身价据说足有几千万之高。
　　我早就知道，杏竹的老公叫刘朝冈，虽然，我一次也未见到过他。
　　但今晚真正与刘朝冈坐成对面，甚至晚餐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我却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刘朝冈四十开外的年纪，不到一米七的个子，面色黝黑，头发里已经夹杂了一丝灰白，脸上始终挂着一丝谦卑的笑意。他的话不多，每次开口却总会下意识地去揪西服的第三颗扣子，而且每隔一小会儿，他就会抄起筷子往杏竹的碟子里夹菜。似乎，与陌生人相处让他非常紧张，而不停地夹菜不过是他掩饰内心紧张的一个“小动作”。一个如此拘谨的男人，与想象中那个叱咤商海的公司董事长，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好在，有杏竹坐在他的身旁，而杏竹一番“轻描淡写”的讲述，在我这里便印证了同学们的流传所言非虚。很自然地，我就对刘朝冈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一个为人低调的成功男人。
　　我得承认自己的虚荣心。接下来，我开始寻觅时机，不露声色地介绍起自己同样“其貌不扬”的老公：毕业于名校的博士生，如今供职于某著名证券公司，是多家媒体的特约经济评论员，由于邀请他讲学的单位太多，“很多都得想办法给推喽。”而在我“低调”炫耀的过程中，老公却一点儿也不知道配合，不是插话远离“主题”，就是不停地端杯敬酒以致引起我的数次停顿，倒让人自觉是讨了没趣一般。
　　只有杏竹，这个当初班上公认的“机灵女”，仿佛是将我的演技一眼看穿。待我“独角戏”的大幕徐徐落下，只见她微微一笑，将酒杯举了起来：“我要敬经济学家一杯！”说完转向自己的老公，“你今后该多听听专家的建议，公司经营马虎不得啊！”
　　“哪里哪里，某实乃鄙陋之人。”或许是酒喝得太多，老公竟然没头没脑冒出这样一句来，惹得四个人全都笑了。
　　笑声落尽，又是杏竹不紧不慢地接过话茬：“依我看，您确属鄙陋之人，是的，Below。”最后的英文“Below”，她的发音很重，所有人都听得非常清楚。
　　这样有趣的谐音，让四个人都再次笑了，只不过，这次的笑声更高，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仔细打量眼前这两个男人，我不禁在心头暗想：其实，“鄙陋”还是有别于单纯的“低调”。毕竟，“低调”属于成功者刻意显示出来的一种姿态，而“鄙陋”男人的内心却并不敢以成功者自居，反倒时时刻刻在感受到危机，于是只会更加努力。比如我的老公，就总是说有太多新的知识需要及时掌握，否则就会被无情淘汰，“福兮，祸所伏”，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而从刘朝冈只言片语的几次插话，我同样能够发现他内心深深的不安，以致于他说着说着脸上就陷入了沉思。
　　看起来，在“鄙陋”男人的心中，成功永远是在前方，而且是隔着一段很长的距离。
　　但我知道，对女人而言，能嫁给“鄙陋”男人，她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