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资格进先贤祠？

海芬心语

谁有资格进先贤祠？从民间版本看法国人的历史观
作者 凯文
在法国，位于拉丁区中心的先贤祠（Panthéon）无疑是一座圣殿。理论上说，只有对法国做出最卓越贡献的人物，才能在死后进入先贤祠。当然，随着时代变迁，按今天的标准来看，入葬者也不乏被高估的人物。好在先贤祠空间足够大，和赋予一些逝者荣耀相比，剥夺另一些逝者尊号目前还没有迫切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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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征求意见 2015年见分晓？
今年九月，法国国家文化遗产中心曾经发起一项网络咨询，邀请网民就“下一个请谁进入先贤祠”发表意见。本台9月16日曾经对投票活动进行介绍，如今投票早已结束，主办方并没有透露确切的投票结果，仅表示活动非常成功，共有30715人提供了答案。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在投票咨询活动于9月22日结束之后，国家文化遗产中心先贤祠页面上一个链接显示，该中心主任已经于10月10日向奥朗德总统提交了一份报告，但该链接目前被锁定，无法浏览，而落款日期显示为“2015年10月1日”，这或许暗示着，人们要继续等待将近两年时间，才能知晓下一位进入先贤祠的伟人究竟是谁。的确，对于民意支持率创下历史新低的奥朗德来说，这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当务之急。
民间版本：女性占领半边天
就在法国国家文化遗产中心进行咨询的同时，一个历史资料网站herodote.net上也在如火如荼地展开投票，构成了这个故事的另一个民间版本。不同的是，这个版本罗列了最终的投票结果。通过得票名单，中国读者们可以从中领略到法国人是如何看待本国历史的——除了拿破仑、戴高乐等耳熟能详的英雄人物以外，当代法国人更看重哪一种价值？
以811票高居这份名单榜首的，是大多数中国人完全陌生的奥兰普•德古热（Olympe de Gouges，1748-1793）。在很大程度上，这也和本次投票强调女性角色的风气相符。德古热是法国革命时期的作家、社会活动家，她以《女人和女公民权利宣言》的起草者而青史留名，因此被认为是女权主义的先驱。她的名言是“女人有登上断头台的权利，同样有登上讲坛的权利”。但由于站在吉伦特派一边反对罗伯斯庇尔，德古热一语成谶，果真登上了断头台。
排在第二位（462票）的是女哲学家西蒙娜•维尔（Simone Weil，1909-1943）。这位才华横溢的女性出身于犹太家庭，后来皈依基督教，从1932年起致力于反对纳粹，因为结核病而英年早逝，年仅34岁，但在法国哲学界已经和西蒙娜•德•波伏瓦并驾齐驱。
排在第三位（460票）的仍然是女性——热内维尔芙•安托尼奥兹-戴高乐（Geneviève Anthonioz-de Gaulle，1920-2002），她是戴高乐将军的侄女，早期投身二战抵抗运动，战后又活跃在慈善领域，去世距今不过十年。至于戴高乐将军本人，尽管深孚众望，但他本人的心愿是和女儿一起安葬在上马恩省的一处小城，因此公众只好作罢。
这个民间版本中排名最高的男性，是的启蒙时代著名哲学家狄德罗（451票）。2013年正是他诞辰300周年，但相比伏尔泰和卢梭，狄德罗似乎成了启蒙时代的“被遗忘者”。紧随他之后的，是著名作家阿尔贝•加缪（432票）。这个出身阿尔及利亚的传奇人物曾于1957年获得诺贝尔奖。2009年前总统萨科齐就有意将加缪移灵到先贤祠，但加缪的儿子反对这一动议，于是不了了之。
排在第六位（395票）的是刚刚逝世不久的法国本土英雄——雷蒙•奥布哈克（1914-2012）和露西•贝尔纳（1912-2007）夫妻。他们在二战期间以无畏勇气投身抵抗运动，创立了“南方解放”组织。妻子还从敌人手中解救了丈夫。
第七位（370票）依旧是一位女性——路易丝•米歇尔（Louise Michel，1830-1905）。作为宣传鼓动家、政治俱乐部组织者和战地救护人员，她是巴黎公社运动中的风云人物，被称为“红色圣母”。后来被逮捕并流放到海外领地新喀里多尼亚，但仍然是法国无政府主义一位无法回避的标志性人物。
第八位（297票）是法国二十世纪的政治人物皮埃尔•门德斯•佛朗斯（Pierre Mendès France，1907-1982），他反对维希政府和纳粹占领，加入戴高乐领导的流亡政府。在法国遭遇奠边府失败后，佛朗斯代表法国参加了日内瓦和会，随后又推动了突尼斯的独立。
第九位（243票）是声誉卓著的史学大师马克•布洛赫（Marc Bloch，1886-1944）。这位犹太历史学家的《封建社会》是这一领域的扛鼎之作，他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在一战中获得荣誉军团勋章和战争十字勋章，但在二战胜利前夕（1944年6月）倒在纳粹枪口下。
第十位（231票）是抵抗运动老战士、人种学家日尔曼•蒂利翁（Germaine Tillion，1907-2008），因为参与抵抗运动，她曾被逮捕并关进集中营。解放后她又致力于为阿尔及利亚争取独立和为女性主义辩护。
近年来风靡中国知识界的托克维尔也被今天的法国人所追忆，尽管并不算位居前茅，而排在十名开外。这份名单对他的介绍是“位居最重要的现代思想家之列，延续了孟德斯鸠以来的传统”、“他慧眼独具，看到了现代民主的诞生，以及对它的各种威胁。他的作品始终充满生机，值得所有热爱动人词句和伟大理念的人细细回味。”
法国人的英雄观：平民、文化、勇气
从上述排名前十的人选中，不难发现今天法国人在选择历史伟人标准时的口味。在女性声势看涨的特殊时代背景下，这份名单仍然体现出法国人的重要标准，一是倾向平民，二是重视文化，三是赞赏勇气。这份名单中的许多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同时结合了这三者。
首先，和拿破仑时代对文武百官大肆分封荫赏、供奉进先贤祠的做法不同，今天的法国人很大程度上已经对王侯将相不感兴趣。拿破仑和戴高乐本人在逝世后都各得其所，没有多此一举的必要。而历任总统总理虽然一度位高权重，却基本上和这份殊荣无缘（只有第三共和国遇刺身亡的卡诺总统例外）。这份名单中有人出身贵族，也有人宦海沉浮，但多数人却保持着平民本色，见证了各自时代最为苦难的一面。
其次，先贤祠历来对文化名人情有独钟，雨果、左拉、大仲马在祠内同居一室，交相辉映，成为千古美谈。要进入先贤祠，“立功”于国家当然是前提，但“立言”能够让后世传诵，则也是必不可少的条件。正因如此，无论是上世纪英年早逝的西蒙娜•维尔或者加缪，抑或是生于三百年前、编纂《百科全书》的狄德罗，仍然让法国人念兹在兹。如果奥兰普•德古热没有《女人和女公民权利宣言》传世，恐怕也会失色不少。
再次，前十名中至少有六人都参与了抵抗运动。这表明，二战的惨痛记忆仍然深深刻在民族记忆中，“勇气”仍然是一项崇高美德。马克•布洛赫经历两次大战，倒在纳粹枪口下，成为国际史学界的传奇。即便作为历史人物，奥兰普•德古热、路易丝•米歇尔也在各自的历史背景中表现出超越时代的见识和勇气。尤其是，无论在思想上还是行动上，当这种勇气从女性柔弱的身体中爆发出来时，会闪耀出格外炫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