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后门的门神魏征、徐茂公。 门神画与瓯越大地的传统文化紧密相联。 温州还有女门神,镇守着太阴宫或陈十四娘娘宫。 这是中国最早门神神荼、郁垒,在浙南大地上已难得一见。 门神画制作考究,画师们用油漆、油画等材料在木板上打底、上色、用金粉线勾勒,甚至还要动用玻璃、塑料、金属等材料。 温州网讯 在中国人的观念里,门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担负着守卫家园的重要职责。民间传统习俗中,为了求福避祸,使家园更加安全,人们在门上添加种种符号,如贴门神、持八卦、挂照妖镜等。在一代代画师的苦心演绎下,门神画创造了一个充满神秘而绚烂的世界,成为地方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温州地区多聚族而居,各姓氏宗族一般设有宗祠。宗祠的大门上至今仍绘有形形色色的门神,这些门神画与瓯越大地的传统文化紧密相联,构成了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
早在2001年,我开始关注温州地区的门神现象,那时候,我觉得很奇怪,对我来讲看起来都差不多的门神,为何身在偏僻乡野的农民却都能如数家珍,叫得出哪个是尉迟恭,哪个是秦琼,哪些是四大天王。在汗颜之下,我开始潜心研究。
神荼、郁垒是我国最早的门神
据资料显示,“门神”二字最早出现在《礼记·丧服大记》:“大夫之丧,将大殓……君至,主人迎先入门右,巫止于门外,君释菜。”东汉郑玄注曰:“君释菜,礼门神也。”意思是说君主去参加大夫的葬礼,因为之前没有去过大夫家里,所以大夫家里的门神不认识君主,因此在门前放菜,表示对门神的礼敬,让门神放行。这说明在周朝,人们就有了祭门的风俗。到了汉代,民间出现了门户挂“桃人”的习俗,门神形象渐渐清晰起来。因为古人对桃的崇拜,使桃成为灵物,而“桃人”则是《山海经》中所言的统辖冥界千鬼万魅的两员神将——神荼(音“申舒”)和郁垒(音“玉律”)。 《山海经》记载,远古时代,大地东南有桃都山,山顶有棵高万丈的桃树叫桃都,树枝蔓延3000里。东南一枝弯曲成一座拱门,称作“鬼门”,普天下恶鬼均由此出入,天帝遣神将“神荼”、“郁垒”镇守。而人间有恶鬼,黄帝便取桃枝画神荼、郁垒和老虎于百姓宅门,称之为“桃符”,是驱邪避祸的意思。以“神荼、郁垒”为门神的记载在汉代典籍中十分常见,如蔡邕《独断》、王充《论衡·订鬼》,可见门神风俗在汉代十分流行。
在温州的宗祠古庙里,已很难寻觅神荼、郁垒的踪影。苦寻之下,我在泰顺县三魁镇张宅大院看到了以文字形式写于门上的门神,这间始建于清朝光绪年间的大院,主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已无处问起这字样的出处。而在矾山镇冥官三郞殿门前,我目睹了这两位神将的风采,画中两位神将在桃树底下盘腿而坐,以树叶掩体,身旁卧有一只老虎,形象完全沿袭了《山海经》中的记载。
温州门神以秦琼、尉迟恭为主
行走在浙南山峦叠嶂的山路上,时不时地会与画有门神的古庙宗祠偶遇,而他们普遍多以左手执金装锏的秦琼和右手持十三节铁鞭的尉迟恭作为题材。据多次荣获中国民间艺术展览金奖的瑞安门神画家董志远先生介绍,温州的门神来历应该是从唐朝开始。据《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卷七记载,李世民即位后因早年杀人无数,夜夜梦恶鬼“寝门外抛砖弄瓦,鬼魅呼叫,三十六宫、七十二院、夜无宁静”,大将秦琼与尉迟恭请求夜晚戎装守卫宫门两旁,后来唐太宗不忍心二位大将夜夜守卫的辛劳,命画师画二将发威形像贴于宫门两旁。结果这一习俗在民间广为流传。
关于唐朝门神的另一个版本说,门神起源于隋唐时期的山西霍州。公元620年唐太宗李世民被镇守白壁关(从西安到太原必经关隘)的隋将尉迟恭追杀至陶唐峪,唐将程咬金和徐茂公率军来救。后来秦琼赶到,与尉迟恭激烈交战,战败的尉迟恭从此归顺了大唐。也就在这之后,夜夜有两个无头鬼来纠缠。唐太宗接受了徐茂公的建议,画了秦琼、尉迟恭两位彼此不合的战将作门神,这才得到安宁。
在我寻访的过程中,发现温州各处虽然大多选用左秦琼右尉迟恭作为门神,但表现形式丰富多彩,不拘一格。在苍南矾山白岩杨府庙的正中大门上,两位将军着色淡雅、丰容清秀,眉宇间不失武将的威严之气,而在苍南赤溪白湾的妈祖庙,这里的秦琼、尉迟恭以立体木雕为底,胡须、衣裳的纹路雕刻十分精细,具有浓厚的闽南文化色彩。
有些祠堂庙宇的门面有五开间或更多开间,在先人看来,如果只有正中一对门神不免寂寞。随着时代变迁,画师们就根据“时代精神”添加了一些门神,左门罗成、单雄信,右门杨林、程咬金,此为三开间;如是五开间,再左添王伯当、魏文通,右添李元霸、裴元庆……画师们说:这都是根据《说唐全传》画的,他们都是秦琼和尉迟恭的结拜兄弟。只是为了“互相监督”,一定要挑选脾气不和的站在一起,人物形象也大多根据隋唐故事而创作。
女门神多为唐朝大将妻妾
除此之外,温州的门神还有女性。瑞安鲍田的娘娘宫大门前就画着六个容貌美丽的女门神,是董志远先生的作品。董先生说,温州民间的太阴宫或陈十四娘娘宫门前画女门神已有很长的历史。董师傅的解释十分有趣:娘娘是女的,让男的守门头,总不大好。《娘娘传》(温州鼓词)里唱过有男门神,是陈十四娘娘的两个结拜兄弟,就是庐山老母派遣来帮助娘娘斩妖除蛇的黄、袁将军。但画师流传下来,都是画女门神。在他们看来,这比较贞洁。而黄、袁二将一般出现在门壁上,因为那是娘娘的心腹,不能没了。
女门神通常选用薛丁山家的,如樊梨花(薛妻)、薛金莲(薛妹);窦仙童(薛发妻)、陈金定(薛二妻);黄金铃(薛媳)、刁月红(薛手下大将秦汉之妻)……“因为门神源出唐朝,所以女门神也只能选这个时期的”,而唐朝女将中最脍炙人口的无疑是薛门女将。
薛丁山对自己的三房老婆如何排次序,似乎态度暧昧。这就给民间画师们留了个难题。董师傅说:名份上窦仙童是发妻,该站中门的;但历史传下来,是讲薛丁山的老婆排序和别人不一样,是按功劳排大小的,所以还是让樊梨花站中门。董师傅的女门神威武中透着妩媚,喜欢翘起兰花指,十分地招人喜爱。
民间对待女门神的态度很是平和。在洞头县大门岛,岙底村的太阴宫始建于清朝雍正年间,前门有三对女门神。值殿的陈永善老人说:太阴宫嘛,娘娘都是女的,门神自然也是女的喽。
温州的庙、祠后门有门神的并不多见,我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在乐清市石帆镇的施王庙拍到了一对。这一对门神准确地说应该是在偏门,寺庙大多没有后门,偏门在这里权作后门用了。左边文丞魏征手持宝剑,右边徐茂公头戴纶巾、手执羽扇怀里还揣着一把短柄大刀。这跟其他地方后门门神只有魏征一人单打独斗很不一样,或许温州的画师是怕魏征寂寞吧。
其实浙南民间画师们的作画态度是十分严谨的,我在瑞安塘口玄坛庙看到一对门神,画的既不是秦琼和尉迟恭,也不是魏征、徐茂公,而是周朝的哼哈二将(哼哈二将来自《封神演义》中《哼哈二将显神通》的神话故事)。原来玄坛庙里供奉的神仙是远古就有的,自然不能用唐朝的将领作门神,否则就会被内行人耻笑了。由于画师们个体文化认知水平的差异,浙南各地的门神们着装、姿势、设色花样百出,风格也是迥然不同,但在内容上却遵循着约定俗成的规则。
画作蕴涵丰富的地方元素
浙南门神画制作非常考究,画师们用油漆、油画等材料在木板上打底、上色、用金粉线勾勒,甚至还要动用玻璃、塑料、金属等材料来制作人物的衣饰、铜镜、铠甲……许多画师还吸收了瓯塑的制作工艺,用油泥堆塑门神,使人物和衣饰更具立体感。民间美术的滋润使温州画师的作品表现出浓郁的地方特色:董志远先生的作品构图严谨,人物形象鲜活而富于变化,其灵感来自于瑞安传统壁画的熏陶;苍南桥墩廖宝兵先生的作品有明显的“点色剪纸”的影响痕迹;而梅雨潭画师虞冠东创作的门神受强调光线明暗和立体感的西洋画风格影响,显得别具一格。我在苍南县金乡镇东门外的庙宇看过一位民间画师的门神画,色彩搭配大胆而和谐,而当我在炎亭海滨的娘娘庙发现这位画师的新作时更加惊奇万分:色彩异常鲜艳浓烈,人物的画法虽然仍可看出是他的手笔,但衣饰、结构的夸张已是截然不同。画师们无拘无束地用多彩的笔触勾勒着自己的理想,而他们对待每一次的创作几乎又都怀着一种虔诚的敬意。在画师们看来,每制作一幅门神画,都是一次挑战和创新。为了让画师们更投入地对待这一份工作,民间还盛行“斗台”:一座宗祠的大门对开,左边几扇由一班画师关起门来画,右边几扇则另择高手“秘密”制作,等到交货的日期一齐亮相。画师们的水平此时就再也无法躲避。
有意思的是,当画师将画板钉在大门上,并不代表大功告成,他们还须进行一项带有神秘色彩的任务,就是进行开光仪式——他们一边用方言念诵着:“天庭光五色云头放豪光,左眼光看天堂之光,右眼光看地狱之光,两耳光听风雷之光……”一边拿笔点蘸口中所念之处,点完之后用毛巾将开光水洗掉,再用镜子照、尺子量、黄历印所需之处……这样的传统仪式与民间传统文化有着紧密联系,具有浓郁的地方人文色彩,如今会这种仪式的人已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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