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流浪狗的爱情

大裤衩与臭袜子

1

　　北京CBD区的一个公寓楼下，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白雪脚下踢到一团软软的东西。吓得她“哎呀”叫了一声，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奄奄一息的流浪狗。它似乎受了重伤，侧躺在地上，见有人过来，已经无力抬起头来，只是微微晃了晃尾巴，一双黑眼睛里仿佛有水，求救的望着她。她忍不住蹲了下来，去摸摸它，它浑身发出一种刺鼻的硫磺味道，象被烧过一样，有的地方看样子已经化脓了。

　　她生出了一种恻隐之心，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它轻轻裹在里面，抱在胸前。它在她怀里不住的哆嗦着。

　　“这是什么？！”宏伟嫌恶的指着她摊在地板上的外套里的一团小东西。她没有吱声，拿出一个大鞋盒，铺上了一个柔软的浴巾，把它安置了进去。宏伟在她身后夸张的咆哮着，“你又捡破烂回来，别忘记了我给你买的昂贵的百文鸟，2000美元的观赏鱼，满足你该死的虚荣心！”。“你看它多可怜啊，如果不收留它，可能它会冻死的”，她无力的辩解道。“可怜？可怜的我迟早会被这个脏东西送上一堆病毒，就象去年前那场莫名其妙的 SARS! 这就是和你这样的弱智生活在一起的下场！”。

　　她跪下来看着小狗，一滴豆大的泪珠落在它溃烂的鼻头上，它睁了一下眼睛，又无力的阖上。“小可怜，就叫你哎呀吧” ，她对它说。“你要活下来，我保护你”她又补充道。

　　一夜无眠，天刚刚亮的时候，宏伟回来了，往床上一倒，鼾声大作。她起来看看安置在暖气边的哎呀，她吁了口气，抚摸了它一下。

　　2

　　窗外阳光凶猛，她一跃而起。

　　“morning ”,她第一件事情是去看它，哎呀已经可以抬起头来，她打开了一袋牛奶，试图喂它，它嘴巴紧闭。她又给他一根小腊肠，它也把头转向一边。她束手无策了，一会带它去看医生吧。

　　她抱着它，走出了公寓，等到一辆出租车。白雪在家不工作了2年了，2年之内，宏伟的收入越来越高，但他认为她不需要自己专用的汽车，所以她越来越少的独自出门。

　　车提速的时候，哎呀开始在她怀中惊恐的挣扎，试图逃出去。“别怕，我不是要抛弃你，我只是带你去看医生。”她赶紧安慰它。它安静了下来，象极了听话的小孩。她不由想起了童年时被收养的自己，因为试图逃跑被退回去，再被送到另外一家。年幼的时候她固执的认为，自己不能离开原来的地方，否则有一天从没见过面的妈妈回来找的时候，会找不到她。她又不自觉的流泪了，泪水汹涌的流出来，控制不住自己。

　　车子停在农大动物医院的门前，她推门进去，把哎呀放置在操作台上。医生摇了摇头，然后哎呀被送入输液室，它的小血管太不好找，护士扎了几针才找到。白雪的心中涌起了一阵钝痛，还好，输液之后，哎呀明显恢复了精力。

　　“不管怎么样，你好了就行”，白雪回到家中，对哎呀说。

　　3

　　她打开电脑，准备开始工作。她是一个动漫画家，虽然这个行业早已经进入了流水线生产的制作阶段，但是她手工绘制的图画总让人感到一份独特的单纯和细致。从少女阶段，她就在课本、作业簿的空白处画出自己想象中的世界，以此对抗现实的不足。她被辗转寄送过多个人家，洗澡的时候总在别人家的浴缸里留下一层难以清除的黑垢。她笔下的父母的目光总是格外温柔慈祥，每一朵小花总是开得娇艳满足。

　　两年以来，她已经没有画出过象样的东西了，拿出来的东西总是灰扑扑的，不再受到出版商的追捧。今天她信手勾了一个流浪狗的轮廓，活脱脱的一个哎呀，除了小脑袋的比例稍微放大了一些。哎呀这时已经悄无声息的卧在她的脚边，毫无防备的入睡了。

　　4

　　“快去准备一下，我5分钟后来接你。”她接到了宏伟的指示。她把头发简单的束成了一个马尾巴，套上了一条款式经典的小黑裙。她的身材依然象一个尚未发育成熟的少女。这是一个新的动漫发布会，上车后的第一句话，他抱怨她让他多等了2分钟之久。

　　车子停在了一个灯火通明的会所之前，新的光电技术完全可以实现在巨幅的液晶屏幕中呈现画面，这使置身其中的人们产生自己在水晶宫或者海底的错觉。

　　这个新片是关于人类和传说中的吸血鬼的战争，大量的逼真的血腥搏杀的细节是它的最大卖点。人群中不断发出恐怖的尖叫声，“我实在看不来这种场景”，她由衷的对宏伟说。“你那一套早就过时了，亲爱的”。话音刚落，宏伟就迫不及待的甩开了她的手臂，朝着两名带着吸血鬼面具的女模特走去。

　　她独自坐在一嵎，注视着狂欢的人群。“嗨”，一个男人向她走来，啊，碰到老朋友了。他是制作公司的剧情师，他们曾经合作过两个小王子的剧集。“很久没见了，一直有孩子写信问小王子的续集什么时候出来”，她对他的赞赏十分感激，轻轻说“谢谢你”。“当然了，做了阔太太后也不用挣这些小钱了”他试图开个玩笑，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宏伟正好搂着艳女走过他们眼前，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他们一同噤声了，“我设计了一个新的卡通形象，是一只流浪的小狗”，她打破了沉默。

　　“别让我看脸色！”在返程的车上宏伟说。

　　“你太让我难堪了”，她说。

　　“你？看不惯不看。人家可是制作人的女儿，不想想遇见我之前你算什么？要钱没钱，要父母没父母。”他摆出了一副破怪破摔的架势，她又屈服了，她对失去家庭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打开房门，哎呀殷勤的摇着小尾巴欢迎她，她蹲下来教它握手，它很快就学会了。他居然对它也和颜悦色的笑了笑，她想，“如果宏伟接受它，我再忍让一些也没有关系”。她在心中发誓永远不遗弃它。

　　5

　　她开始按时起床，让自己坚持画下去。

　　每天早上仍然从一杯咖啡开始。白雪从书架上取下来一个卡通数字收音机。这是很多年前参加漫画比赛的奖品，造型是一个长臂猿。“来，给哎呀表演一个”，她拿起长臂猿的小手放在嘴上，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然后把哎呀抱在腿上，拿起哎呀的小手，放在眼睛上做了一个害羞的动作。“好玩么？”她问哎呀。哎呀微微摇摇尾巴，做出回应。

　　她在画一个哎呀找妈妈的故事，故事取材于宝莲灯，背景换为了当下。虽然桥段相同，但是新瓶装旧酒，古今亦然。

　　时常有画不下去的时候，最考验意志力，幸好哎呀在她身边。

　　6

　　她的画中，能看到一种成人的天真，有一点小王子的神韵，但元素完全是中国的，“影壁金鱼池，肥狗胖丫头”，是她理想中的生活趣味。

　　是不是需要设计一个战争场面呢？她犹豫不决。“喜欢给自己树立假想敌大约是人类的天性。”看着哎呀伏在自己脚背的无辜的身影，她突然悟道。它启发她，帮她的故事步入正轨。

　　凝神望了望哎呀，忽然画了起来，思路畅通，浑无阻碍。

　　这一天，一直画到清晨。早上七点钟，正是上班族起床的时间，她打了一个哈欠，刚好完工。

　　7

　　宏伟已经数天没有在家露面。

　　MSN上，宏伟的头像出现了，“我将不再负担公寓的按揭还款，是去是留，悉听尊便。”嘴角略略翘起，表情毫无眷恋之意。

　　啊，也许他已经搭上了制作人的女儿，现在是把她一脚踢开的时候了，这是最后通牒。

　　她呆在了那里。

　　哎呀跑了过来，抬起前爪，做了一个握手的动作。

　　她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哎呀，多谢你鼓励。”

　　她释然的笑了一下，没有感到震惊，也谈不上愤怒。你既然对我弃如蔽履，那么，我释放你，也释放自己。

　　把画稿发送给了老朋友剧情师，然后才感到倦意袭来，坐在那里，睡着了。梦中白衣人又杀回来了，她抱起哎呀拼命逃亡。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她惊醒，拿起话筒的手里全是冷汗。

　　是剧情师的声音，“出版社已经看过你的作品，认为这类书种极之罕见，大有作为。他们马上会来找你谈合同。”

　　“这么快”，她有一点感动。

　　“游戏规则是这样的，你必须画的好，但是他们也要用策略配合发行宣传”。

　　“可是，”她仍然不太明白。

　　“我最欣赏你这一点，白雪，你内心始终怀有纯真”。

　　哎呀立起来，用前爪扒了扒她。

　　她耸然动容，和哎呀紧紧的抱在一起。

　　8

　　门铃响了，剧情师带领出版社一干人等登门拜访。

　　她吁了口气，招呼客人。

　　当时有美工在电脑中打出哎呀的造型，另有文员拿出打过分的表格，悬疑，创意，连贯，各有分值。律师则开口谈版税的分成。

　　“画面稍显平淡，”美工对剧情师说。

　　“但是其中有一种很罕见的元素，无私的爱。”他们讨论着。

　　她被围在了中间，应付自如。

　　“你变了”剧情师在人后由衷的说，她完全恢复了自尊自信，看上去热情爽朗，完全不似上回见到的莫样。

　　“告诉我，谁启发了你？”

　　“是哎呀”。

　　他以为，她说的是动画中的小狗，是的，这么投入故事，当然有不错的成绩。

　　他真替她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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