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电视荧屏上的中国记者--一名驻外记者的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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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电视荧屏上的中国记者

——一名驻外记者的札记

文汇报常驻巴黎记者郑若麟在发生3·14拉萨骚乱、4·7巴黎火炬受阻和4·19华人留学生集会等重大事件期间，多次应邀参加法国各大电视台、电台的辩论，为揭露并反驳法国媒体扭曲这些历史事实真相，起到了很大作用。在此期间，郑若麟是出现在法国视听和纸质传媒中最频繁的中国人。《欧洲时报》曾以《辩在圈套中———法国媒体中的中国“辩手”》为题，报道了他与中国驻法国公使曲星等人是如何在极其困难、几乎是一边倒的情况下，为重建事实真相而“辩”的情形。本文是郑若麟在此期间所做的札记，剖析了法国乃至西方媒体是如何对新闻进行实际“控制”的,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和体验到我国的新闻记者和对外宣传方面存在的问题，但同时也可以认识到，我们观念中“自由”的西方媒体中人所不知的另一面。

       3月19日

    今天法国电视五台国际频道主编茜尔维·布蕾邦来电，邀我参加23日的《报亭》节目。“这次可要‘小心’了：我们要谈奥运火炬从希腊点燃的事，还要谈拉萨骚乱，以及日渐响起来的抵制奥运的建议。你要好好准备”。

    法国电视五台国际频道是法国的一个对外公共频道,我已经多次参加由著名记者菲利浦·戴森主持的“报亭”节目。这个节目的形式是邀请四至五位嘉宾，一般都是各国记者，对世界一周时事进行回顾和评论。节目向全球播出，包括中国在内的主要大国均能收到。但这一次，我犹豫是否接受。过去在电视台露面，多谈法国，谈萨科齐，谈总统大选……，一旦涉及中国，一定会被当成“靶子”。在此常驻多年，已深知“谈中国必然负面”，道德批判中国属于“政治正确”！反之支持中国，却会成千夫所指,这是法国和欧洲媒体常年对中国进行连篇累牍的负面报道的后果。

    然而看到汉、回、藏人在拉萨骚乱中被残杀的事实，到法国媒体上却变成了“中国军队残酷镇压……”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还是要接受挑战！就一个目标：将拉萨事件真相说出来。

    3月24日

果不出所料，一小时的直播，多人轮番“围剿”，竟一个个学舌是“中国军队镇压藏民”，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是一个“自由”的世界。其实拉萨事件的消息来源无非有三：中方，达赖，以及当时在场的中西方独立人士。就算因禁止外人入藏而导致西方媒体拒绝引用中方消息的话，何以他们也不相信西方游客的证词？法国游客奥雷利在博客里详述3·14目击记，但媒体对他完全视而不见。这已超越“忽略”而成“蓄意”了。

    我坚持将“暴乱者杀害汉、回、藏平民”的真相说出来。你不要听吗？我还是彬彬有礼地说出来。我坚信全球电视观众未必都是“政治正确”的信奉者。

    晚上我看到法国电视四台的《每日精彩镜头选播》（Zapping）就选了我的这段话，可见，对“一边倒”说辞存有腹诽的记者大有人在。《报亭》主编转发来自加拿大电视观众的电邮：“今日‘报亭’节目是甚佳……赞赏那位中国记者，尽管并不完全赞同其观点，面对所有人的反对，他始终平静、礼貌（典型的中国形象），告诉大家有关中国—西藏历史和社会的基本要点。他以他的方式向我们证实了，如果我们想真正做到客观公正的话，我们必须在对任何事务提出批评之前，首先要深入了解相关事务，理解在一种文化背景下发生的事件的所有细节……”

    晚上我看到法国电视四台的《每日精彩镜头选播》（Zapping）就选了我的这段话，可见，对“一边倒”说辞存有腹诽的记者大有人在。《报亭》主编转发来自加拿大电视观众的电邮：“今日‘报亭’节目是甚佳……赞赏那位中国记者，尽管并不完全赞同其观点，面对所有人的反对，他始终平静、礼貌（典型的中国形象），告诉大家有关中国—西藏历史和社会的基本要点。他以他的方式向我们证实了，如果我们想真正做到客观公正的话，我们必须在对任何事务提出批评之前，首先要深入了解相关事务，理解在一种文化背景下发生的事件的所有细节……”

    3月27日

看了公使曲星在电视二台的辩论节目！深感钦佩。中国的声音总算出现在主流媒体上。然而也应看到，以一敌五、还不断被对方打断发言，这样的辩论实在不公。由此可窥一种深层控制技巧：让你有声音，但不让你的声音太大；让你的说法淹没在反对你的说法里。这样既保证了“自由”，又维护了“政治正确”。这比粗暴地“禁止”不仅文明，也远为有效：无意识地被洗脑才更难防备，亦更为可怕。

    3月29日

没有想到，在电视五台《重放与纠偏》节目中，3位嘉宾15分钟的辩论，我仅抢到3分钟。而人权事务国务秘书拉玛·雅德至少7分钟、国会议员诺埃尔·玛梅尔5分钟。而我事先就申明，法语非吾母语，应给我更多的时间才公正……这印证了我日前判断：让你有声音，但不能太大。（题图右为作者正在发言）3分钟传递了两点信息：一是法国传媒垄断不了拉萨事件真相，二是以“道德批判”的方式来批驳事实是行不通的。我说：“我想，你们请我来不是为了让我来做被告，听取你们的判决词的吧？那就让我来谈谈我所了解的真相。”尽管主持人保尔·阿玛尔一再以“闻所未闻”来打断我，我仍然将3.14事件是汉、回、藏无辜平民遭到残杀的事实说了出来，并建议他们去读法国游客的目击博文。在当晚该电视节目的跟帖里可以看到，法国网友质疑最多的就是3·14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法国人终于怀疑其媒体未说真话了。这说明我的话起了作用。

    在道德批判上，玛梅尔如我在数年前曾与之对阵时一样（当时他还是绿党总统候选人），照例将中国称为“独裁国家”……我反驳：“令我吃惊的是，你在谈到中国时，所用语言、所谈事实，十几年来居然没有变过，连所举的例子——仍然是魏京生——也没有变，令人难以置信！”即便“就事论事”，我也提出一个观点：“你要谈民主吗？那我们就来谈谈民主。法国地方选举刚刚结束，有些法国地方官员，因为没有任期限制，有的当省长当了40年。法国连总统都没有任期限制。非洲那些照搬法国民主体制的国家，因此出现了连选连任一辈子的民选总统。而中国早已制定国家和地方官员的两任限制。就这一点而言，中国比法国先进。”国务秘书和议员都不知道中国的这一规定，主持人也哑口无言。

    一点思考：法国直到二战前既无新闻自由，亦无总统普选，且占人口半数以上的妇女无投票权，法国却一直自认是民主国家。故以今天法国的民主程度来评判当时的法国，那肯定远不如今天的中国。因此说中国独裁，岂非极为不公？世上难道还能找到一个有任期限制的独裁国家吗？

       4月19日
　　今天再度应邀参加法国电视五台《重放与纠偏》节目，遇到因一篇博文明确反对达赖神权制度而名声大噪的参议员让—吕克·梅朗松。他几乎是惟一一位支持中国的法国左翼政治家，梅朗松说，他看了我多次电视辩论，表现很“出色”，“你所说的越来越被认为是有道理的”。作为凡人的我，听得不亦乐乎！
　　这也是今天“画面时代”的一个非常令人关注的现实：电视的力量超乎寻常！画面崇拜成了现代人的下意识行为。白天我去参加报道中国留学生和华人华侨在共和国广场“支持北京奥运，反对2008.07法国媒体扭曲真相”的集会。到了那里我才意识到，我在法国电视上的辩论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很多留学生见到我，与我握手、合影留念（题图左），以示支持。据他们说，在留学生的网站“战斗在法国”上，我的各场辩论都得到了留学生们的全力支持。我的一些“辩论词”被翻译成中文放到了网上，成了“经典”！听到这些，直令我心温暖！

　　4月22日
　　今天再参加法国电视五台的专题节目《在空气中》，主题是“德拉诺埃再度惹火中国”。嘉宾中有汉学家多梅纳克、巴黎市政府市长文化助理克利斯朵夫·杰拉尔和法国《快报》周刊总编克利斯朵夫·巴尔比埃。辩论中发现，几乎所有我遇到的法国人在私下都对梅纳尔、达赖等人的“事业”并不以为然；然而在公开场合，却实在鲜见法国人有胆有识批评之。以市长文化助理的身份“反对授予达赖这个僧侣神权制度领袖以荣誉公民”称号的杰拉尔，在今天的节目中却说“我只是因为自己是无神论者，所以我不投票支持达赖”！这再一次证明，在法国，只要进入了“政治正确”的领域，那么你就是魔鬼化身，也不会沾染一滴污水。
　　回到家后，收到一位素昧平生的法国网友发来邮件，说在一些网站对最近的电视“辩手”的分析中，有我的名字。对我的评价是，正面点：熟悉法国现状，温文尔雅，很有涵养；对法国和中国事务的观察和评论大致客观。负面点：与中国官方立场接近，以至于网友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无条件”地支持；而另一部分则认为我“更像一位民间外交官”。
　　至少在3·14拉萨骚乱、4·7圣火巴黎受阻、4·19华人华侨留学生在“共和国广场”和平示威等事件中，我对自己“与官方立场接近”并不感到是个“负面点”……

　　4月26日
　　参加法国有线电视四台的周末新闻回顾辩论节目《咖啡、埋单》。这是一个人为摆布的节目，就像拍电影一样，我很不习惯。但更令我不习惯的，是那位俄罗斯女记者。她的“使命”就是激烈批评……普京！普京在她的嘴里一无是处！
　　可惜俄罗斯选民与她的看法恰好南辕北辙。这也是一个值得记下的现象：美国记者在电视上捍卫美国，被视为理所当然。但来自“非民主”国家，或前共产党国家的记者，则似乎非要批评自己的国家才是“政治正确”的。这个美女记者，几乎是惟一上法国主流媒体的俄罗斯记者，没有别的使命，就是骂自己的国家，她甚至是在法国电视台拿工资的，但介绍起来总是说她代表俄国。这令我感叹：也许我是惟一一个来自非西方国家、而又激烈批评法国、维护中国的嘉宾。个中奥秘，我尚未参透……也许这证明，法国电视传媒幕后的“无形大手”还是很有雅量的。
　　

       4月27日
　　参加法国电视五台国际频道“报亭”节目。出乎我的意料，在这次节目中，5位各国记者中的4位———当然包括我本人在内———都支持中国办好奥运，都对部分西方国家借西藏问题攻击中国非常不以为然。这是我近一个多月来参加过的诸多电视辩论中，惟一的一次令我非常痛快的节目！由此可以窥见，形势在变化之中！支持中国的人越来越多！在这一次节目中，参加的4位外国记者中3位私下告诉我，他们多次看过我的节目，通过我的观点，他们又进一步去了解事实真相，最后认为我的观点才具有说服力。因此他们这次在节目中明显站在中国一边！主持人戴森大为诧异：他在节目结束后问“你们今天都吃错了什么药……”

　　后记

　　从我收到的观众来信、从我国留学生和华人社会的反映，以及法国社会，特别是媒体的反映来看，利用法国电视来突破西方媒体对西藏和中国事务真相的扭曲，起到了非常良好的社会和政治效应。
　　在参加法国电视台节目后，我收到大量观众，甚至包括来自比利时、瑞士、加拿大等其他法语国家观众的来信、来邮、来电，绝大多数是鼓励和支持我的。这证明来自中国的不同声音确实影响了一批法国人。他们的观点综合起来有以下三点：
　　一是我提供了他们所不了解的事实真相。比如我是第一个在法国电视台上展示金晶遭到歹徒正面袭击的照片的记者。当时所有法国电视台播出的都是歹徒离金晶还有两米远的地方就被法国警察制止的画面。法国“记者无疆界组织”头目梅纳尔还讽刺说，“这就是中国人所谓的英雄”。我还曾展示一本法国出版于1829年的地理书里的一幅地图，上面明确标明西藏是中国的一部分，有力驳斥了“西藏一直是独立”的谬论。
　　二是法国观众对我在辩论中的冷静、文明和以理服人的做法留下了深刻印象。很多人认为，这才是真正的中国人的形象。
　　三是对应我的观点和立场，法国观众对法国媒体，特别是“记者无疆界组织”和西藏流亡政府灌输给他们的“事实真相”产生严重怀疑。甚至法国人权事务顾问拉玛·亚德本也对我说，对我的观点“很感新鲜和兴趣”，愿意与我再“会面交谈”，因为她感觉“自己的信息来源中缺少了来自中国的部分”。
　　此外，通过法国留学生对法国媒体的追踪，发现法国电视、电台和报刊的有关报道有所收敛。特别明显的有法国电视五台、iTélé新闻台等。电视五台第二次邀请我时明确告诉我，因为观众反应强烈，既对第一次邀请我时没有让我充分表达自己的观点感到不满，同时也对我提供的不同观点非常感兴趣，因此他们感觉有必要再度邀请我，以表明他们的“客观”立场。主持人、著名记者保尔·阿玛尔向我承认，他因我的出现而“承受了来自观众的压力”。法国iTélé新闻台告诉我，在我前往他们电视台回答了15分钟的问题后，他们的很多记者都表示，他们对西藏问题的报道“肯定不够客观”。事实上一些法国朋友告诉我，后来iTélé新闻台对西藏事件的报道确实公正多了。我不知道我在其中到底起了多大作用，但肯定有一定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