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皇帝行动”来龙去脉

海芬心语

此次行动被命名为“皇帝行动”，逮捕令和搜查令由西班牙国家法院4号法庭在15日发出。当地警方在西班牙多地搜查120间仓库和住宅，没收1000万欧元和200辆汽车，冻结逾120人的银行户口。

　　“高平现在仍然拒绝录口供。他已经就此案聘请了代理律师。”10月22日，马德里一位与高平交往密切的华人同乡律师向本报透露说，部分涉案被捕的华商近日已被保释。

　　当地多名华商领袖批评此事件是一次“规模空前的排华行动”。当地华商会组织，以及华商较集中的马德里国贸城的员工10月22日在马德里举行了针对此事件的游行抗议活动。

　　“华人在当地的生存环境和信誉正在因此而恶化，当地200多家媒体借此事件对华商进行妖魔化渲染。”10月22日，位于马德里的青田陈氏兄弟律师楼的一名律师对本报记者说，“这几天马德里马思拉达拉夫唐人街的华人人人自危，纷纷关门停业。”

　　国贸城的惊恐早晨

　　这场罕见的行动开始于一周前。

　　10月16日早上5点多，西班牙马德里国贸城仓库区突然涌入大批警察，先冲进100多户华人住家。

　　“见钱就拿，人不在的，用电锯工具撬入。”当时在场的华商徐先生回忆，后来从当地新闻里知道，当时在这个点上动用了500多名警力和50多名海关监察人员。

　　警察们在仓库区一些路口布控，对来往行人，主要是当地中国侨民进行旨在“清查非法移民”的盘查。多名没有携带身份证或无居留证的中国侨民被带走。

　　当天上午9点半左右，这场代号为“皇帝”的行动正式开始，马德里、巴塞罗那、巴斯克大区、卡斯蒂亚和莱昂大区、马拉加市等地同时动手，地方警察和武装警察一起，对几个重点目标仓库区进行封锁，控制区内人员。对一些尚未开门的华人商铺，则使用电锯、破门锤破坏商铺门窗，强行进入搜查。

　　随后就是对目标仓库内华人商铺的大规模查封和对华人大批逮捕。当天上午警方仅在国贸城仓库区就带走了上百名华人。

　　本次行动持续了3天，其中两天是抓捕和收集罪证。行动主要针对“华人有组织犯罪”。据警方官员称，马德里华人仓库区存在着一些大规模犯罪组织，从事洗钱、非法赌博、非法移民、走私毒品以及对当地官员行贿等犯罪活动。

　　西班牙内政部官员随后宣布他们捣毁了一个“以华人为首的犯罪团伙”。浙江青田籍知名华商、浙江政协委员高平被指证为此“黑帮头目”。

　　双面高平

　　高平是在自家别墅被警方带走。据当地媒体报道，警方当时破门而入，对别墅里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全部先上警械按倒在地，然后逐一核对人头照片抓人。

　　高平是浙江青田人，1972年生。18岁那年出国去了西班牙发展，做过餐厅厨师，创办过连锁快餐店，做过法国品牌箱包的代理。后来他涉足小百货经营，开设国贸城，与浙江义乌小商品城对接，从事中国小商品进入欧洲的批发业务。

　　现在高平是马德里最大的贸易企业西班牙国贸城集团的董事长，同时兼任伊比利亚(杭州)电子有限公司董事长，其社会身份还包括《艺术与投资》杂志出版人，西班牙华人企业联合会主席团主席，浙江省侨商会副会长等等。

　　据接近高平的华商介绍，高平在欧洲华人商界是有影响的名人。他在西班牙经营着数百家连锁超市，在西班牙、意大利都开设了国贸城。作为一位爱好艺术和体育的企业家，他在北京开设有艺术画廊，成立一个艺术基金。他还连续数年资助过一支西班牙的著名足球队。

　　2007年，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访华时，他作为该国华商代表受邀同行。2008年，他当选为浙江省政协委员。2011年，高平获得了由西班牙政府以及索菲亚皇后美术馆颁发的“中西文化交流杰出贡献奖”。在浙江省归国华侨联合会官网上，高平名列69名“会长团”中第19位。

　　此次案发，高平等人涉嫌组织犯罪，走私，洗钱，偷税漏税，恐吓，侵犯公民权利，以及贩卖军火、毒品和组织卖淫等13条罪状。而且，被捕的所有华人这13宗控罪一条不漏。西班牙当局指这个集团涉嫌走私中国货，再洗黑钱转回中国，四年内洗黑钱12亿欧元。

　　批捕名单上甚至还有未成年人，包括高平的两个分别为17岁和13岁的儿子。

　　西班牙反贪腐检察官萨利纳斯称，“这是个中国人领导的洗黑钱犯罪组织”，并指出该集团“洗黑钱、走私等犯罪”的路径。比如走私中国货物入西班牙，透过贿赂官员和伪造证件逃避关税，走私货在西班牙的华人店铺售卖，跟着将非法收入分袋藏起，用汽车或火车经陆路送回中国，或藏于货柜从海路送回中国，部分黑钱经由西班牙和以色列同党在税务天堂清洗。

　　他表示，警方调查此案已两年，“起初怀疑作为欧洲最大中国货批发点的芬拉布拉达，被罪犯利用来走私中国货逃税，后来查出集团亦涉及洗钱、敲诈和色情交易等犯罪活动。”

　　一段西班牙当地媒体披露的抓捕现场的视频称，西班牙警方在马德里国贸城的保险箱里搜出了多达600多万欧元的现金。

　　华商的痛与怒

　　这次行动对西班牙华侨商界来说是一次重创。“警方进入商贸城，连电脑都给全部搬走，高平生意做得那么大，上下链条上的华商可谓人人自危。”在国贸城经营的华商徐先生说。

　　侨商们的损失，远不止这些。比如高平的西班牙国贸城集团目前有100多个集装箱、价值约8000万元的货物正从国内发往西班牙。可以预见，这些集装箱一到西班牙，便会遭查扣没收。

　　其他被捕的华商有多少集装箱正在海上运来，目前无法统计。但相信不是小数目。毕竟临近圣诞节，现在正是大量进货的时机。

　　这样一来，受打击的将不仅是在西班牙的华商，还包括国内的供应商——从高平的国贸城的供货渠道看，义乌小商品城的商家无疑将是重灾区。

　　徐先生说，自己在西班牙13年，从没见这种阵势的扫荡行动。此次行动伴随着重磅媒体曝光，西班牙有数百家媒体均对此事公开报道，口径出奇地统一称之为“取缔华商黑帮团伙”。

　　这场行动展开当天，西班牙主流媒体都对此事件进行了全天候的、史无前例的轮番报道，激起了西班牙民众对华人的极度反感与排斥，导致华人声誉一落千丈。

　　许多华商对西班牙当局的“粗暴执法”和“不客观的舆论”表示愤怒。国贸城的员工们指出，旅西华商平时为进货方便，一直以来都是以现金交易为主，且有把赚来的钱喜欢存放在自家的习惯。这次事件发生时，侨商基本所有的采购货款现金，均被西班牙警方洗劫一空，连其中一位华商放在家里的区区8000欧元现金也没放过。

　　同时，“这也应该值得我们华人痛定思痛地反思事件”。西班牙华侨许先生认为。

　　西班牙欧浪网报道，2011年第一季度西班牙获得居留身份的外国移民首次超过了500万人，和去年同期相比增长了2.6%。根据这份数据，中国移民人数在西班牙外国移民中排第7位，共有160636人获得居留身份。

　　据西班牙劳工部所公布的最新资料显示，自从西班牙2008年实施了自愿返乡政策以来，共有两万多名移民选择了自愿返乡政策。在西班牙移民总人数大幅下降的同时，一些亚非国家的移民，尤其是中国移民的人数却出现了逆势增长。

　　这次被逮捕的华人中，多半为浙江青田籍。在西班牙有16万华人，其中青田籍的约八九万人——除开餐馆外，多半从事中国义乌小商品贸易。

　　青田陈氏律师楼一名律师认为，之所以偷漏税，大多侨商应该也不是故意而为之的——这些出国打拼的人，普遍文化程度不高，不懂当地法律而造成。但如果是偷漏税，不应该遭遇如此暴力的执法，毕竟这不是刑事犯罪。

　　对于这次空前严厉的打击，许多华商甚至将此归因于高平家族的“炫富”。

　　据多名受访的当地华商说，高平的太太此前在接受当地电视媒体专访时，曾把记者带到家里，将放在床底下的爱马仕提包一个个拎出来介绍说：虽然打拼得很辛苦，但每天晚上能躺在这些奢侈品上睡觉，也觉得很幸福。

　　对于这一传说，记者未能联系上高平的家属加以求证。但在高平案发后，西班牙华商团体在当地华文媒体上发布倡议书，其中一条就是要华人老板们“保持低调，不要炫富”。

　　“倡议所有华人自觉停止任何形式的炫富行为，特别是在西班牙主流电视台、报纸的炫富”，这份倡仪书说，“在当前西班牙失业率居高、经济持续低迷、民众诸多不满的情况下，华人任何形式的炫富都是不合时宜的、刺激西班牙人的、加剧西班牙民众对华人不满的行为。”

　　倡议书甚至具体建议华商们“购置好车尽量止于宝马与奔驰等常见品牌”。21世纪经济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