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海芬专栏：犹幸清明齐到家

海芬心语

犹幸清明齐到家

作者：海芬（法国）

编者按：小女无忧，中国出生，法国长大，英国留学。到今年9月，她就要从剑桥大学硕士毕业，走向人生的职场。在国外长大的孩子，如何让她记住中国的根？如何伴她选择未来的职业？

2016年的清明时分，是家母离我们远去的第一个清明。我邀小女一起回到中国，去祭拜家母、带她长大的外婆。

接到电话时，小女作业还没有做完。但知道女儿对家母的感情至深。去年家母病危，正是女儿期末考试时。我犹豫要不要等她考试结束再说？哪知道女儿听说是外婆病危后，立马请假回中国。她当时的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考试不通过可以补考；外婆如果走了，就再也看不到了。我会自责一辈子的！她当即请假从英国飞回了中国……

这次也一样：小女从英国到法国的第一夜，她通宵未眠，继续赶作业；从法国的飞机场候机，到坐上飞机飞行，再到西安转机……她一刻不停地做作业。因为，她必须在规定的日子，把作业交给老师。终于，在规定的最后截稿期限前，她顺利上交了作业。

一：记住了那一片鲜花烂漫

江苏宜兴。

3月底的日子。我和哥哥、嫂嫂、妹妹及小女一起回到故乡。

已经记不得故乡曾经有如此的鲜花烂漫的季节了：左边，风中的油菜花随风摇曳，并送来沁人心脾的阵阵浓郁花香；右边，是层层片片绿油油的正在抽穗的小麦苗；前面则是一望无际的盛开着的桃花和梨花……走上软软的泥土田埂，青草遍地。想当年，每晚放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割草给羊吃。大家都割草，田埂上的地皮都被我们“挖空三尺”了。常常为了割草，要跑到很远很远的附近村落去。

    穿过层峦叠加的花丛，哥哥赶在清明前立下的家父家母的大理石墓碑郝然矗立。我让小女前去仔细看看，记住这里是外公外婆长眠的地方。

    亲情，孝心，是人生中最不能忘记的。我提醒小女，不要忘记，是外婆，和小阿姨一手带大了她。

    哥哥嫂嫂也一起回忆，往年外婆在的时候，如何一起到田野里玩，无忧跟着舅舅到田里钓甲鱼、挖泥鳅……

    小女轻轻地说：“外婆，尽管离开我了，可是外婆的点点滴滴，都刻进了我生命的血液里。”

二：清明诗歌让人想起人生的起点和终点

    从老家到墓地短短的一段祭奠路上，居然遇到好几个老人和孩子一起拿着工具带着纸钱去给先辈祭拜的村里人。我已经完全认不出来。哥哥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

    在家父母的墓地边，从小耳熟能详的诗歌，忽然涌上心头：

    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 杜牧《清明》

    清明的诗歌，总是和悲欢离合连在一起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明月，短松冈。”——苏轼《江城子》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纯灰化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顷党醉，一滴何曾到九泉？”（刘长卿诗）

    “尘满面，鬓如霜……”我的眼睛突然湿润了……

    家父母，从这里出生，最后又回到原地。而且他们将和旁边祖祖辈辈一样，永远长眠于此。我呢，有一天，也将是一样的归根。年轻时候朝天笑侃：我要离开这个贫穷的乡村！何处黄土不埋人？而今？？？不说天凉好个秋，落叶归根，惟愿长伴父母身。

    今天，我偕小女漂洋过海来看家父母墓地，只是希望女儿知道，无论她的未来飞向何处，飞得多高，或者需要小憩，这里，就像风筝，都是你永远的根：

    当你遇到惊涛骇浪，当你遇到世态炎凉，当你站在第一名高高的领奖台上……永远都要不卑不亢。希望你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和拥有自由的灵魂时，融合中国、法国、英国等你所有周游世界上发现的美好的事物，心怀感恩，既能严于自律，又有“不忍”之扶助弱势群体，担当责任的文化的教养。

    女儿，还记得吗？在你12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带你去采访法国知名画家朱德群先生时（他说的）一句名言？妈妈问：请问作为来自中国的在法国取得巨大成功的画家，您的最浓缩的人生成功经验是什么？

    朱德群先生略一思考，回答说：“咖啡加奶”：有机地融合中国和法国最好的文化元素，变成一种为人类，为大家都可以欣赏可以思考的作品！

生而为人，无论是中国人、法国人、英国人；还是白人、黑人、黄种人。这个世界，可以唯一畅通无阻的一张地球通行证，就是那些不分领域，超越宗教、国家、民族，出于人类的良知与理性之价值观念。（所以）女儿，我们是两代人，你又在国外长大，我们会有不同的价值观，但是人类的一些基本道理，是相通的，对吗？

三：蜜蜂引出人生处处是学问

    江苏宜兴广袤的原野，简直就像画中一样美丽：满眼都是金黄的油菜花、玫瑰红色的桃花、雪白的梨花……空气中处处弥漫的，都是氤氲的甜甜的软香……

    可是，一路上，我没有看到一只采蜜的小蜜蜂。

    在我们小时候，这个时候，常常是无数蜜蜂在采蜜的季节。我们从破旧的墙洞里，拿个小瓶，随便一桶（捅），就可以抓出一只蜜蜂，一拉，一粒完整的蜂蜜就出来了，放到嘴里……那个蜜甜啊，至今都有口留余香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今天的故乡，鲜花开遍田野的地方，居然连一只蜜蜂都没有看到呢？

    哥哥说：因为用农药，蜜蜂没有了。

    “蜜蜂没有，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吗？”小女问。

    一向最喜欢田野钓鱼摸虾酷爱大自然当了一辈子校长的哥哥说：“除了水稻和小麦，可以靠自身生长结穗外，另外85％的农作物，都要靠蜜蜂等传授花粉，才能结果。”（来自百度的信息：野生授粉昆虫的持续减少和培养的困难使得谷物的生长越来越依赖于蜜蜂的授粉。世界上76%的粮食作物和84%的植物依靠它们传授花粉。蜜蜂数量的减少，意味着粮食作物、水果、坚果和鲜花的产量将随之下降。据2008年一位科学家研究，所有的授粉昆虫对食用作物产生的价值(不包括牲畜饲料)每年约为1530亿欧元。）

    “哦……原来这么有讲究啊！每样东西都有她独特的作用！难怪法国政府现在用各种手段来提倡大家养蜜蜂呢！”读理科的小女恍然大悟。

    我借机告诉女儿：达芬奇，多才多艺的画家、寓言家、雕塑家、发明家、哲学家、音乐家、医学家、生物学家、地理学家、建筑工程师和军事工程师……人生美好的事物，当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是可以交融可以跨界的。比如，你身边熟悉的妈妈的朋友，毕先生，主要职业是法国歌唱家，但是他同时擅长针灸、正骨、画画……；隐居巴黎闹市的大画家李自力，尽管以前在上海大学时学的是冶金系，但是现在他融会贯通中西知识独创的“近看是印象派，远看是立体写实派”的画风，被法国电视台专题片记者誉为“独创融合中西艺术巅峰的当代新印象派画家”……

    我对小女说：尽管你现在读的是计算机语音处理等理科知识，但是你有中文、法文为母语，英语也应付自如，同时学过日语、西班牙语和拉丁语等。所有的知识，在你实践时，是会融合的。关键是你要去选择最适合你的，你最喜爱的职业，用心去做……

三：世间择业、做人为善懂感恩应为先

    到9月，小女就要硕士毕业。是听从她导师的建议，继续攻读博士？还是先选择就业？

    我通过上海的一位人品高尚、事业皆有成的黄姓温商朋友，和葡萄牙很有内秀的阿芝，一起和小女分析、讨论：

    人生的每一步，其实和食品一样，都有保鲜期的：该读书的时候读书，该恋爱的时候恋爱，该工作的时候工作……如果继续读博士，也不是坏事。关键是，如果你的未来选择做研究，那么5年的博士读下来，你28岁，开始工作。如果你希望选择的工作不是研究，那么依你目前为止的学问，需要学以致用，到实践中去锻炼。同样如果工作了5年，和你再读5年书，得到的人生阅历和经济基础，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选择9月毕业后就入职场，那么是选择中国？法国？英国？

    我们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何况你是家里唯一的独女。我们是在“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中长大的一代。但是，男女天然的生理结构是不能改变的。所以，从小就教你快乐地学会做菜、插花、洗衣、做饭……这是生存的第一基本能力吧。我也看到了太多的留学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把留学看做逃避（人生责任）的一种借口，有的甚至逼并不富有的父母无休止地供养他们在巴黎的挥霍……   所以，女儿，该读书时，请多读书；该恋爱时，请牵手；该结婚时，就结婚……我们都是凡人，我们就做快乐、平凡的人就很好。

今天，我还想说的是，做人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学历有多高，而是你是否善良是否懂得感恩，有品德和教养？这些跟你拿到何种学历证书没有什么关系；跟你拥有多少财富没有什么关系。这种美好的感觉，是由你的内心自然而然产生的一种对全世界温柔的心情。善良很简单，她是一种选择，一种设身处地会换位思考的教养。即使你没有很高的学历，但是有很好的家教和品德，你的人生会是有价值的；反过来，没有基本的做人道德和品格，读再多的书，有再多的钱，于我，也不会值得尊重。

“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一次，携小女从杭州、上海、天津一路见识了各种厉害成功人士：从政的、经商的、媒体的、私密的朋友。走完一圈，我考了考小女：从吃饭桌上的排位子，你看出什么不一样得中国文化了？小女略一沉思，回答说：宴会的主人座位的朝向；主人左右两边的位置安排；上菜的顺序；讲话的顺序……观察仔细，回答正确！点赞！

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习俗和文化。中国的文化更是深奥莫测。相信一圈下来，他们的成功经验与经历，小女耳闻目睹之后，对她选择人生之路怎么走会有所脾益的。

还有很多想写，想说的话。但是现在是读图的快餐时代。留待慢慢再写吧。

春光明媚。心中有阳光，何处不灿烂！